院子外的合欢花开了,浓烈的香气飘满了整条街道。
张九龄站在院子里,面向着那棵缀满了红色扇形小花的大树出神。香气在鼻翼弥散开来。每一口呼吸里,都是合欢花的味道。又都是他的味道。
王九龙这个人啊,他是个直肠子。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他都不会犹豫。
张九龄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有过惊眠的毛病。那时已经很是要好的王九龙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说是合欢花有安神助眠的作用,他在五月夏天来临的日子里,搬着板凳,爬上巷子口的那棵合欢树,把能够得着的花朵都摘了下来。红色毛茸茸的花朵被他兜在自己宽大的白色T恤上,和着他脸上的粉红和滴落的汗水,成为张九龄那年最深刻的记忆画面
张九龄和王九龙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小到什么地步呢?大概就是张九龄跑快点还会摔倒,王九龙还被包裹在婴儿被里的时候。
两家是邻居,同住在一条巷子里。久来久往的,张王两家的媳妇就先亲近了起来。张家媳妇怀着张九龄的时候,没少被王家媳妇照料。就连张九龄出生的时候,第一个抱上他的人都不是父亲或者其他亲属,而是王家媳妇。小张九龄过了一年多几乎是被两个妈妈照看疼爱的日子,然后,王九龙就来了。
王家妈妈怀着王九龙的时候一度以为是个姑娘家。他很安静,不太折腾妈妈。他出生后是个男孩子这件事,还让想联姻的两个妈妈一度遗憾了许久。张九龄那时候正是学说话的时候,每天忍不住的叨叨叨。有时候都能把两个妈妈给说烦了,就把他差使到王九龙的摇篮那边去。他能扒着那个比他高一截的摇篮说上整个上午。
两个孩子攀着伴儿,比一个长得快。
转眼两个孩子都长大上学了。王九龙上了初中的那年,张九龄说自己不想上学了,想去学说相声。王九龙那时候不是特别理解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私心里就是觉得张九龄做的决定都是对的。他点点头应声:“行,我跟你去。”
张九龄知道他根本没懂自己的意思,有点无奈的抬手去呼噜他一头乱哄哄的头发,才发现,这个小子,什么时候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张九龄一直都以为当时王九龙的那句“我跟你去”只是说着玩笑,直到有一天,师父领着一帮人,告诉他他的师弟们进门,等两天一起拜师摆知的时候,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旺仔笑脸,张九龄突然意识到,可能,一直没有懂的,是自己。
一起长大的邻家弟弟成了自己的师弟,后来,还成了自己说相声的搭档。
是了,没人比他们彼此更有默契了。就算这默契不是天生的,可从九龙出生,从九龄会说话就黏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么还有能够抵得过这份熟悉的人?
小哥儿俩长得好看,业务能力也在逐年提升。渐渐的,不止于小园子的火爆,两个人已经能够出去商演,带动起一阵新的相声潮流了。
商演,小园子,新段子,老功夫……越来越多的事情堆积,压力也慢慢显现出来。
张九龄是师兄,也一直以哥哥自居。他从不将这些讲给王九龙听。他偷偷得抽烟,用来缓解压力。抽得狠了,身上沾染了烟味,又不自主得咳嗽,还是会被王九龙发现。再后来,他借口爱上蹦迪,企图用酒吧里喧嚣的音乐,和一身挤嚷得汗水来转移注意力。当然,也少不了酒精的辅助。可每次喝醉了,还是要被王九龙“捡”回去。
喝醉的张九龄睡觉还会不安稳。
已经不是当年孩子的王九龙把初夏时候采摘晾晒好的合欢花放进杯子,热水冲开,自然放凉,然后给张九龄喝。
胃里酒精涌动和满身的各种脂粉和香水得味道好像都被这淡淡的花香盖过去了。半梦半醒的张九龄在嗅到那熟悉的花香时就变得安分起来。乖乖得喝下合欢花茶,翻身卷起被子,慢慢沉入梦乡。梦里都是那年初夏,高高白白的王九龙踩着凳子,有点笨拙的摘花的场景……
王九龙知道他心思重,却一直找不到好办法能让他纾解。
直到又有一天,王九龙接到电话,说是张九龄在酒吧喝醉了。
春天的天气多变,寒气好像还没完全散去。王九龙随手抓了两件外套就打车往酒吧去。
张九龄喝醉了,几乎是不省人事。好在酒保早就与他熟识,至少没被别有企图的人“捡尸”带走。王九龙再三道谢后,把外套蒙在人身上,连拖带拽的,拉出酒吧。
出租车司机心眼不错,看他们出来,还下车搭把手,把人塞进后座。王九龙摸一把汗,坐进去,把醉醺醺的师哥揽进自己怀里,免得手舞足蹈的作妖。
“太累了,楠楠…”他隐约听到张九龄呢喃。
“没关系,你休息一下,我等着……”他以为张九龄说商演,说工作,随口接到。
“快藏不住了…”王九龙低下头,耳朵快贴上他的嘴唇,才捕捉到这句话:“喜欢,快要,溢出来了….”
“你说什么?”王九龙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他甚至都不记得这会儿张九龄醉酒的状态,抬手用了些力气晃他:“你醒醒,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喜欢你啊,楠楠,快藏不住了……”
王九龙终于听到自己梦寐以求的那句话,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把皱着眉头正经历醉酒痛楚的张九龄紧紧的环在怀里:“你怎么能让我等这么久呢?”
脸上笑着,泪水却顺着脸颊落进张九龄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