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死在我亲生父亲的阵法里。
血从手腕的切口往外流,淌进地上刻好的沟槽。那沟槽像个饥饿的嘴巴,咂摸着,吸溜着,把我的命当甜水儿喝。
父亲站在阵外,手里捏着诀,脸上有点高兴,又有点怕,嘴角抽抽着。他在用我的灵根,我的血,去温养他后老婆生的那个宝贝疙瘩——我那个病秧子妹妹,梅玲。
梅玲躺在另一边,小脸惨白,呼吸弱得跟蛛丝似的。可她的身子底下,阵法亮得晃眼,我那点好东西,正一点不过渡地往她那儿跑。
爹说:“忍忍,云乔,就一会儿。玲儿是你妹妹,你不能眼睁睁看她死。”
阵法的光糊住了我的眼。我想说话,喉咙里全是血泡儿,咕噜咕噜响。有什么可忍的?我的东西,问都不问我,直接就拿去用了。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这世上的人,大多这样。嘴上说着不忍,手上割你肉的时候,一点都不慢。
黑暗淹过来。最后一点知觉里,我觉出身子底下那阵法的纹路有点熟悉。不像正路子,倒像我们魔宗早年玩剩下的那种夺舍转生的邪阵,只是改得糙了点,边角都没修圆乎。
父亲那点半吊子阵法学问,哪儿搞来的这玩意儿?
念头还没转完,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痛。
碎掉的痛。
好像被人拆散了,又拿劣质的浆子胡乱黏起来。
我猛地吸进一口气,呛得咳嗽起来,肺管子扯着疼。
“醒了!小姐醒了!”有个小丫头在旁边喊,声音尖得扎耳朵。
光线刺眼。我眯着眼看,是熟悉的帐子顶,我还没死那时候的屋子。我居然没死成?
手腕上缠着厚厚的布,还渗着点红。身子虚得厉害,动一下手指头都费劲。
门帘一掀,父亲云嵩快步进来,脸上堆着笑,可那笑没进眼睛里头。“乔乔,可算醒了!吓死爹了!”
他后头跟着那个继室,秦氏。她拿着小手绢,按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老天保佑,我们乔乔福大命大。玲儿也好了,真是双喜临门……”
我看着他们俩,没说话。喉咙干得冒火。
小丫头端来水,云嵩亲自接过来,要喂我。
我偏开头,自己接过碗。手抖得厉害,碗沿磕在牙上,哐哐响。凉水灌下去,稍微压住了那股子恶心。
“我睡了几天?”我的声音哑得像破锣。
“三天了。”云嵩搓着手,“阵法……出了一点小岔子,不过好在,你和玲儿都没事。”
小岔子?我差点被放成人干儿,这叫小岔子?
我垂下眼,看手腕上的布。灵根的位置空落落的,以前那里总有一股暖流绕着,现在啥也没了,只剩下一片死寂。他们抽干了我的灵根,去补了梅玲那个先天不足的窟窿。
秦氏还在絮叨:“……玲儿这回可算好了,能下地走了。乔乔,你是姐姐,让着妹妹一点,也是应当的……”
让?我让她死吗?
一股极其阴寒、却又无比强大的意念在我空荡荡的丹田里猛地一撞。
我浑身一僵。
那不是我的东西。
是那个阵法……那个邪阵……它不光抽我的血,好像还从别处……勾来了点什么?
云嵩和秦氏又说了些废话,什么好好养着,缺什么就跟家里说。然后他们就走了,急着去看他们的宝贝梅玲。
屋子里静下来。
我试着感应了一下身体。灵根确实没了,修为也散得干干净净。我现在比普通人还虚。
可就在那片废墟底下,沉着一点极暗极沉的东西。像睡着了的凶兽,呼吸间带着古老的死气。
我打了个冷颤。
那不是我的。但此刻,它在我的身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安静养伤,吃饭,喝水,像个真正的病人。
云嵩和秦氏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梅玲能跑能跳了,听说测试出了不得了的灵根天赋,云家上下把她捧上了天。
我住的院子彻底冷了。
只有一个叫小禾的小丫头还留着伺候我。她胆子小,干活慢,大概是因为没地方去,才被分到我这个废人这里。
那天下午,阳光挺好。我靠在窗边,能听见前院闹哄哄的声音。
小禾端着药进来,小声说:“小姐,该喝药了。”
药汁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廉价的苦味。云家现在肯给我用的,也就是这种货色了。
我接过来,没喝,随口问:“前头吵什么呢?”
小禾缩了一下脖子:“是……是仙门的人来了。青羽宗来咱们镇上收徒,老爷……老爷正陪着他们测试玲小姐的灵根呢。”
她声音越说越小,大概怕我难受。
“测出什么了?”
“说……说是万里无一的天灵根……”小禾声音跟蚊子似的,“老爷高兴坏了,说要大摆筵席……小姐,您……”
我看着碗里晃动的药汁。
天灵根?那本来是我的。
我丹田里那点死沉的东西,忽然动了一下。像睡久了的人,翻了个身。
一股冰冷又狂暴的意念扫过我的识海。
小禾突然“咦”了一声,看着窗外:“那是什么鸟?长得真怪。”
我抬头看去。
一只通体乌黑、唯有眼圈赤红的怪鸟,正落在我院子的枯树枝上,歪着头,用一双没有一点杂色的黑眼睛盯着屋里。
我心里猛地一跳。
这鸟……我在魔宗最古老的万妖图录里见过。
蚀心鸦。
以阴煞死气为食,只诞生于极阴之地,或者说……极度强大的阴损之人将死之时。它怎么会出现在云家这种小地方?
蚀心鸦盯着我,忽然张开嘴,发出一种极其难听,像是石头摩擦的哑叫。
“呱——”
那声音钻进耳朵里,我丹田里那点死沉的东西骤然沸腾!
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我体内爆发!
窗外的蚀心鸦像是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扯,尖叫一声,化作一缕精纯的黑色气流,嗖地被吸进窗户,直接钻进了我的身体!
“啊!”小禾吓得叫了一声,手里的托盘咣当掉地上,“小、小姐!那鸟、那鸟怎么不见了?”
我坐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那缕黑色气流融入丹田,被那点死沉的东西贪婪地吸收。它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一种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的意识,带着些许困惑,缓缓苏醒了。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十足倦怠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来:“……本座……这是在哪?”
我手一抖,药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身子……怎么废成这样?”那声音自顾自地低语,带着浓浓的不满和嫌弃,“灵根被挖了?啧,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本座嘴里塞……”
我浑身发冷,指甲掐进手心。
它……它在我身体里?那个阵法……到底召来了个什么东西?
“你……你是谁?”我在心里艰难地问。
那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哦?原主还没散干净?麻烦……本座最讨厌跟人挤。”
它那股意念在我身体里粗鲁地扫了一圈,像检查一件破家具。
“云家……这味道有点熟悉……啧,想不起来。小废物,现在是哪一年?玄清老鬼死了没?”
它问的这两个名字,我一个都没听过。玄清?听起来像是正道某个老祖宗的名号。
“我不知道……”
“真是废物。”它毫不客气地骂,“连这都不知道。你这身子跟漏勺似的,再不修补一下,咱俩都得玩完。”
它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感知外界。
“外面那点阴煞之气……太稀薄了,喂鸟都不够……刚才那只蚀心鸦还行,就是太柴,没嚼头。”
它又开始抱怨。
我慢慢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这东西,虽然可怕,但它现在好像……得靠我活着?而且,它似乎很虚弱。
“你……你能帮我?”我试探着问。
“帮你?”那声音嗤笑,“本座是在帮自己!你这破身子,本座住得不舒服!赶紧找点像样的‘吃的’来,不然……”
它没说完,但我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威胁。
“吃的?像刚才那只乌鸦?”
“那种次货,勉强塞牙缝。最好找点怨气足的,死人身边的东西,或者直接去找个乱葬岗……”它嘀咕着,“不过你这身子骨,走去乱葬岗估计就散架了。”
正说着,院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穿着体面的婆子,是秦氏身边的心腹。
“大小姐,”领头的王婆子皮笑肉不笑,“老爷夫人说了,前头宴请仙师,缺人手,让小禾过去帮帮忙。这院子……您就自己待会儿吧。”
说着,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拉着吓得发抖的小禾就走了。
院门又从外面锁上了。
这是怕我出去,冲撞了他们的好事,给他们丢人。
脑子里的声音又响了:“啧,人嫌狗憎的,混得比本座当年还惨。”
我没理它的嘲讽。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和洒掉的药汁,心里那股死过一次的恨意,又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他们抽我的血,挖我的根,现在连我最后一个丫鬟都要抢走。
把我当什么了?
垫脚石?用完了就扔的抹布?
“喂,小废物,”脑子里的声音忽然带上了点兴趣,“你这怨气味道不错啊,虽然淡了点,但是够苦,够恨。再浓点,本座就能尝出味儿了。”
我咬着牙,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人。脸色苍白,瘦得脱形,眼窝深陷,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里面烧着一点冰冷的火。
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那声音还在叨叨:“恨就对了!恨是好东西,顶饿!光恨没用,你得支棱起来啊!去找‘吃的’!本座吃饱了,才能给你撑腰!”
我盯着镜子,轻轻问:“怎么撑腰?”
“嗯?”它愣了一下,随即得意起来,“本座的手段多了去了!杀人放火,抽魂炼魄,你想学哪样?不过你现在啥也没有,得先从基础的来……比如,引煞入体?”
引煞入体?那是魔修的路子!
“我是正道灵根……”我说到一半,停住了。
我早就没有灵根了。
“正道?正道有个屁用!”那声音不屑一顾,“能活下来,能把这帮亏欠你的玩意儿踩死,才是硬道理!管他正道魔道!”
它的话像一把锤子,砸碎了我心里最后一点犹豫。
是啊。灵根没了,家没了,爹恨不得我死。
我还守个什么劲?
活下去。
不管用什么法子,活下去。
然后,让他们还回来。
“院子里……有没有老点的树?或者井?”那声音指挥我,“年头久了的东西,容易沾上点不干不净的。”
我推开房门。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有些年头了。听说以前有个丫鬟吊死在这棵树上。
我走过去,把手放在粗糙的树皮上。
“对,就这儿!静下心来,感受……不对,不是用你那废了的灵根感应用本座教你的法子!引气下沉,意守丹田……不对!是守本座这里!把本座当成你的新‘核’!”
它的指挥颠三倒四,骂骂咧咧。
但我照做了。
我努力忽略掉身体的虚弱,把所有意念都集中向丹田里那点死沉的东西。
很奇怪,明明那么冰冷死寂,可当我意念触碰时,却感觉到一种深不见底的贪婪和饥饿。
它猛地一吸!
一股冰凉刺骨、带着淡淡腥气的细微气流,从老槐树的根部渗了出来,钻进我的手掌,沿着手臂的经脉,一路冲进丹田!
“嘶——”我冻得牙关打颤。
那气流被丹田里的“核”一口吞掉。
“嗝……”它满足地叹了口气,“虽然是陈年老馊饭,但总算有点东西下肚了。”
吞掉那股气流后,“核”似乎凝实了一点点,反馈出一丝微弱至极、却冰凉坚韧的力量,散入我的四肢百骸。
我竟然觉得,好像没那么虚弱了。
“就这么干!”它催促我,“多找点!这家里肯定还有别的‘好吃的’!”
我靠着老槐树,喘了口气。
看着这冷冷清清的院子,再看看前院方向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宴席持续到很晚。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没人给我送饭。
直到夜深人静,前院的喧闹才彻底平息。
锁着的院门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是小禾,她偷偷溜回来了,手里还揣着两个冷掉的馒头。
“小姐,对不起……”她眼睛红红的,“她们不让我回来……我偷偷拿了点吃的……”
我把馒头接过来,冷硬冷硬的。
“前面怎么样了?”我一边啃馒头,一边问。
小禾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玲小姐可风光了!青羽宗的那位仙师说,她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要直接收她做内门弟子呢!老爷夫人高兴坏了,赏了全府上下……”
她絮絮叨叨说着梅玲多么受重视,云嵩和秦氏多么开心,青羽宗的仙师多么和气。
我安静地听着,手里的冷馒头像冰块一样,硌得牙疼。
那本来都是我的。
丹田里的那个“核”也躁动起来:“天才?我呸!拿别人的东西贴金,也不嫌臊得慌!小废物,你这恨劲儿不行啊,还得再练练!”
等小禾睡下。
我悄悄走出房门。
夜深人静,只有巡夜家丁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根据“核”的指示,我朝着云府西北角走去。
那里是祠堂。
但不是现在这个光鲜亮丽的祠堂,而是旁边一个早就废弃的旧祠堂。听说云家发家前,祖上过得并不光彩,死过不少人,后来盖了新祠堂,旧的就锁起来了,平时根本没人去。
“对,就是这儿!”“核”很兴奋,“这味儿正!够浓!”
旧祠堂的门上挂着生锈的锁,周围长满了荒草。
我绕到后面,发现有一扇窗户的木头烂掉了,很容易就扒开一个洞,钻了进去。
里面灰尘扑面,蛛网密布。牌位东倒西歪,供桌也塌了。
阴冷刺骨。
“好地方!真是好地方!”“核”在我体内欢呼雀跃,吸溜着口水,“快,坐下!运转我教你的法子!”
我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盘膝坐下。
再次意念沉入丹田,催动那个“核”。
这一次,根本不用我费力!
“核”自己就疯狂地旋转起来,爆发出惊人的吸力!
刹那间,整个旧祠堂里阴风怒号!
无数道灰黑色的、肉眼几乎可见的气流,从倒塌的牌位后、从地板的缝隙里、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钻了出来,发出呜呜的鬼哭声,疯狂地涌向我,钻进我的身体!
太多了!太冷了!
我感觉自已快要被冻僵了,血液都要凝固住。
“核”却来者不拒,像饿死鬼投胎一样,贪婪地吞噬着所有涌来的阴煞死气。它甚至发出了舒服的哼哼声。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里的阴风渐渐平息。
所有的阴冷气流都被吞噬一空。
“核”安静下来,表面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黯淡的乌光。它反馈出的力量不再是细微的一丝,而是一小股冰凉的水流,缓缓流淌在我的经脉里。
我睁开眼。
黑暗中,我竟然能勉强看清东西了。身体也不再虚弱无力,反而充满了一种冰冷的活力。
手腕上的伤口发起痒来,我拆开布条一看,那么深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痂愈合了。
“马马虎虎吧,”“核”点评道,“总算有点底子了。明天去找点更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安静待着,像个真正的废物。
晚上,就在“核”的指挥下,偷偷溜出去,寻找一切可以吞噬的阴煞之气。
云家老宅年份不短,这种地方不少。废弃的古井、死过人的客房、甚至连厨房后面杀鸡宰鱼的地方,都有一点点微弱的煞气。
“核”的胃口极大,从来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我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甚至比以前更好。五感变得极其敏锐,力气也大了不少。
但我知道,我走的这条路,和过去的修仙正道完全不同。
我不再汲取天地灵气,而是在吞噬死亡、阴煞、怨恨。
“核”偶尔会指点我两句,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抱怨“伙食太差”。
它说我现在顶多算个“不入流的炼体”,离真正的魔修还差得远。
“你得赶紧练出点真本事,不然等本座恢复一点点,你这破身子就承受不住了,得炸掉。”它吓唬我。
“怎么练出真本事?”
“找点厉害的‘食材’啊!或者……找个功法。本座知道的功法倒是多,但最低级的,你也得先引煞入体,打通几条基础经脉才行。”
它教了我一段极其拗口古怪的法诀,让我照着练。
我试了。
进展慢得让人心急。
“你这资质……真是够差的。”“核”毫不留情地批评,“白瞎了本座这么好的老师!”
我没理它。我知道它在故意刺激我。
这天下午,前院又喧闹起来。
小禾跑出去打听,回来告诉我,青羽宗的仙师明天就要带梅玲回宗门了,今天是在云家的最后一场宴席。
“老爷说,让府里所有人都去前头磕头,送送玲小姐呢。”小禾小声说。
也包括我?
果然,没多久,秦氏身边的王婆子又来了。这次态度更倨傲。
“大小姐,老爷夫人开恩,许您也去前头见见世面,送送二小姐。您赶紧换身得体点的衣服,别失了礼数。”
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知道,他们让我去,不是为了送我,是为了让梅玲看着我这个失败的、被牺牲的姐姐,衬托她的成功和风光。
“好。”我答应了。
王婆子没想到我这么痛快,愣了一下,又警告道:“您可安分点,别惹什么事端。仙师们都在呢,冲撞了贵人,谁也保不住您!”
她走了。
我站在衣柜前。里面只剩下几件半旧不新的衣裙。
我挑了一件最素净的穿上。
脑子里的“核”兴奋起来:“对!去!干嘛不去!宴席上肯定有好吃的!本座闻着味儿了!”
它说的好吃的,肯定不是指饭菜。
“你安分点,”我警告它,“那里有仙门的人。”
“仙门怎么了?本座全盛的时候,仙门的人吃起来嘎嘣脆!”“核”不屑一顾,但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现在咱们是虎落平阳,低调,低调。”
它一点都不像要低调的样子。
前院张灯结彩,宾客云集。
云嵩和秦氏穿着崭新的衣服,笑得满脸红光,陪着几位身穿青羽宗服饰的仙师说话。
梅玲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她穿着流光溢彩的法衣,小脸蛋白里透红,眼神明亮,顾盼生辉。再也不是那个病得快死的小丫头了。
我的好妹妹。
用我的血和根骨换来的新生。
她看见了我,脸上露出一种天真又残忍的得意,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拉住我的手:“姐姐,你也能来送我,我真高兴。”
她的手很暖,灵力充沛。
而我的手,因为修炼那古怪法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凉。
她似乎察觉到了,愣了一下。
我抽回手,淡淡说:“恭喜妹妹。”
一位看起来是领头的青羽宗仙师注意到了我,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蹙眉。
云嵩立刻紧张起来,连忙解释:“李仙师,这是小女云乔,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身子还没好利索,所以气色差了些。”
那李仙师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但眼神里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查。
我低下头。
丹田里的“核”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像个死物。
好敏锐的感知。
“这老小子有点道行,”“核”在我脑子里小声嘀咕,“不过想发现本座,还嫩了点。”
宴席开始。
我被安排在角落最不显眼的位置。
看着他们推杯换盏,看着梅玲风光无限,听着周围人对云嵩秦氏的奉承。
那些欢声笑语像针一样扎在我耳朵里。
我安静地吃着东西,努力降低存在感。
但“核”却不老实。
“左边!左边那柱子底下!对!有点好东西!快,吸一口!”
“哎哟喂!那端盘子的丫鬟身上挂着个老物件!沾过血!快看!”
“桌子底下!那块地砖!肯定死过人,怨气藏得深啊!快吸快吸!”
它像个饿死鬼,疯狂地指挥着我吞噬宴席场上那些微不足道的煞气。
我只能极力掩饰,小心翼翼地引导那些细微的气流融入身体。
这感觉糟透了。
像乞丐在丰盛的宴席桌下捡食残渣。
而那个夺走我一切的人,正坐在主位上,享受着所有人的赞美。
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
“对!就是这个劲儿!保持住!”“核”反而更高兴了,“这恨味儿纯正!下饭!”
宴席进行到一半。
梅玲突然站起身,端着一杯酒,走到我面前。
她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声音清脆:“姐姐,我明天就要去青羽宗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妹妹敬你一杯,谢谢姐姐……以前的照顾。”
她把“照顾”两个字,咬得微微重了些。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夸她懂事,念旧情。
只有我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炫耀和恶意。
她在提醒我,提醒我的牺牲,我的失败。
我看着她递过来的那杯酒。
澄澈透明,散发着灵酒的清香。
但我丹田里的“核”猛地一跳:“别喝!这丫头片子没安好心!酒里掺了东西!虽然毒不死人,但能让你当众出丑!”
我指尖一颤。
梅玲……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用这种下作手段来踩我?
非要把我彻底碾进泥里,她才满意?
我抬起头,看着梅玲那张无辜又恶毒的脸。
看着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或怜悯或轻蔑的目光。
看着主位上,我那父亲云嵩,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示意我赶紧接过酒,别惹事。
一股冰冷的怒火,猛地冲了上来。
淹没了那点残存的犹豫和软弱。
我伸出手,没有去接她那杯酒。
而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梅玲吓了一跳,想挣脱:“姐姐,你……”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我的手指,像冰钳一样箍住了她。
然后,我丹田里那个一直安静蛰伏的“核”,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第一次未经我的引导,自行疯狂地运转起来!
一股恐怖的吸力,顺着我的手指,直接冲进了梅玲的体内!
“啊!”梅玲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脸色瞬间煞白!
她感觉到,她体内那原本充沛运转、让她风光无限的灵力,正不受控制地朝着手腕涌去,被疯狂地吸走!
那本来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