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姐姐和姐夫是很奇妙的一对。姐姐是城市人,因为父一辈的关系,很小就是我的干姐,传统家庭出身,有学历,人非常好。姐夫是典型的凤凰男,家里是偏远穷困地区的,他是老大,是那里第一批考上大学的,人都说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虽然走出来了,但是羽翼未丰,有的只是一种来自乡野的淳朴和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
姐姐和姐夫在同一所大学里,那时候人还很保守,也没什么太多供学生娱乐的地方,所以两个性格和出身迥异的人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姻缘应该是不会走到一起的,偏就是这看不见、摸不到的缘分无声无息地就降临了。姐夫喜欢了班里的一个女生,他开始努力向她靠拢,写情书,一封不回就两封,两封不回就三封,再不回就送礼物,用他本身打工赚来的为数不多的钱买一些他自己都不舍得用的奢侈品。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姐夫就是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在拼命表达自己的诚意。终于有一天,姐夫发现虽然自己愿意做愚公,但是没人和他一起挖,势单力孤肯定最后要被累死,所以姐夫开始先挖山脚,以曲线救国的方式先搞定女神的闺蜜,这个人就是姐姐。后面的故事有些顺理成章,不是姐夫移情别恋,只是女神实在高冷,任你柔情百转,我自岿然不动,一腔热血化不了冰山,最后姐夫放弃了,但是恰恰这时姐姐打抱不平的性格被激发了出来,主动带着姐夫和闺蜜谈判,当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人家的幸福关你什么事呢?完事姐姐还一个阵的安慰姐夫,就好像这事是她办砸了一样,可也许就是这种体贴和哥们一样的仗义,让一直被冷落的姐夫开始正视身旁的知己,于是转角遇到爱,俩人开始甜蜜地恋爱了。
校园的爱情不掺杂多少人情世故,喜欢就在一起,那是一种纯粹的、原生的爱情,令我们无数人在多年后回忆起来都倍感甜蜜和怀念。姐姐和姐夫就这样一点一点积攒着两个人的美好回忆,牵手图书馆、自习室和教学楼,然后坐在操场的台阶上一起畅想未来。在毕业那年,由于政策原因,姐夫所在的学校开始替部队吸纳优秀人才入伍,姐夫知道这个事情后很兴奋,他各方面条件都满足,虽然当时部队的工资还不是很高,但是对于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而言,可以不用花钱就找到工作,并且很快就能攒钱用来还上家里因他上学而借的债,这个诱惑还是很大的。姐夫想了很久,然后在毕业前夕跟姐姐正式地谈了一次,姐姐没有拦着他,因为她知道,这对于姐夫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毕业后,姐夫光荣入伍,而姐姐嫁给了姐夫。姐夫的家里没有多少聘礼,但双方家庭都很支持他们在一起,姐夫说欠姐姐一个体面的婚礼,将来一定能补回来,姐姐后来告诉我说,她知道婚礼是不好补的,但是她爱姐夫,她不在乎仪式。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毕业后姐夫被分到了一个山区的哨所里,姐姐留在了老家城市。因为工作原因,很少能见到对方,这对于一对新婚夫妇而言是很残忍的,但是作为军人和军嫂,又是必须默默承受的。刚一开始姐夫还是能够理智地接受这一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爱情的等待、事业的迷茫让姐夫开始变得有些失控,并不是他不爱这身军装,姐夫是一个酷爱学习的人,他本科专业学的是外语,用姐姐的话讲,这是一个差一个单词没背完,就是死了都得抓着词典不放的人。同时,姐夫也是一个非常有志向的人,他不甘心所学无所用,总想让自己出人头地,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但是那个贫瘠偏僻的小哨所,满足不了他对事业和爱情的需求,他经常歇斯底里,但又无可奈何。姐姐说那几年,她在市里找了一份教师工作,俩个人经常晚上发短信,一年手机键盘得换好几个,键子都按坏了,姐姐也经常倒好几趟火车去看姐夫,每次去都给姐夫带点家乡的特产,然后陪他待几天,安慰情绪,说些贴心的、热乎的话,也只有这个时候姐夫的心才最平静。最后领导和同事一看见姐姐来都开玩笑说:“你可来了,这下你们家老白又能正常一阵子了。”
姐夫单位有一个同事姓黄,很年轻,也很幽默,大家都叫他大黄。大黄家里很有钱,父母是做买卖的,送他来当兵主要是怕他进社会太早学坏了,先让部队管管他。大黄从来不用为前途担心,而且还经常请其他同事吃饭,虽然业务不怎么样,但人缘很好。姐夫是一个心气高的人,自然有些看不上这类人,大黄也是明白人,但是总是以高姿态面对姐夫的冷面孔,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还算没戳破那一层窗户纸。有时候姐夫值班捧着本英文书啃单词,大黄路过的时候总是背着双手吹着口哨,姐夫全当没看见,但心里总是憋着劲:背景不如你,实力还拼不过你吗!这样的日子一转眼两年,直到有一天,姐夫回到宿舍,看到几个同事从大黄屋里出来,一副很感慨、很羡慕的表情,姐夫也顺便走进去问探个究竟,一进门就看到大黄坐在床边抽着根烟,谈起头看到姐夫来了,很平淡地说了句:“老白,我要调走了,去北京×××研究所,今天晚上的火车。”说完拎起行李箱就出去了。姐夫当时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单位正是自己毕业时梦想要去的,但是门槛很高,一般人都去不了,说白了要么实力强、要么背景强,否则想都别想。姐夫就看着大黄那空空的床铺足足十分钟,什么也说不出来。晚上领导组织吃饭送大黄,完事后大家有说有笑地把大黄送到了哨所门口,互道珍重,就在要上送站车的那一瞬间,大黄有意无意地跟姐夫说了句:“走了,老白,有空常联系。”姐姐说姐夫后来跟她讲,他站在那个哨所的门口看着车灯远去,一种被命运击败的无可奈何的挫败感一下子全涌上来了。姐夫那一晚跟姐姐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哽咽了,他说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出身低,但他从来都不认命,这一次,他认了,他就是输了,而且输的心服口服。姐姐很平静地听姐夫说完,就像大学时听姐夫说追女神失败时的经历一样,时光仿佛一下回到了五六年前,同样是得不到,同样是被倾听,不一样的是那时候姐姐只是旁观者,现在竟成了局中人,这是自己的丈夫,他们有着不同的社会经历但却紧紧联接在一起的未来。就像姐夫当初给姐姐的承诺一样,姐姐一直在电话另一头给姐夫打气,她满怀信心地安慰姐夫终究他也不会在那里蹉跎一生,是金子总会发光,总有人会赏识你的才能。但说归说,姐姐心里明白,那一天也很遥远。凌晨三点,姐姐撂下电话后也哭了,她心疼这个男人,这个一直有着自己骄傲的男人被现实撕碎了最后的遮羞布,那是一种一直钻到骨子里的痛,让人终生难忘。事情过去了很久,姐夫的心渐渐被平复了,他又恢复了以前那种骄傲和不服输的劲头,继续努力地学习,生怕荒废了本事。在他们毕业的第四年,姐姐怀孕了,家里老人高兴的够呛,姐夫更是抑制不住地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叫喊着,一年只有一个月的假,但爱情的结晶还是如期降临。面对着肚子已经明显鼓起来但还是坐了一天一宿火车来看自己的姐姐,姐夫哭了,他说没有国哪有家,但我是个俗人,要是连小家都顾不了我也没能力顾大家了。夫妻俩就在宿舍里一起大声哭了出来。
后来,姐夫终于靠自学考上了研究生,那一刻,他很高兴,但是没有失控。他说期待了那么久,反而没有预期的狂喜,有的只是珍惜、珍惜,然后加倍努力。那所学校在天津,随后姐姐也跟着想尽办法调到了天津一所高中任教,异地多年的小夫妻终于又聚到了一起,这时姐姐家的小孩已经4岁多了。姐夫工作和学习特别上心,给“老板”打工加班加点、任劳任怨,用他自己的话讲,这跟前几年在山里比根本不算啥,身再累心不苦,而且有奔头。毕业后,姐夫非常幸运地留校教,夫妻俩再一次抱头痛哭,这一回是高兴而不是辛酸。
随着生活的稳定,现实的问题又再一次压了上来,房子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小孩住集体宿舍吧,姐姐和姐夫坐在一起把几年的积蓄拿出来算了算,要在天津市区买套供三口之家生活的房子,按现在的工资水平和房价增长速度,他俩不吃不喝还得再干三十年,姐夫家里还是捉襟见肘,姐姐一咬牙,把亲戚朋友跑了个遍,算上父母赞助的,一口气选了套市区内的二手房,交了首付,虽然地处偏僻点,但好歹是市里,即便如此,还是得靠他们俩人每月偿还大半收入并从此成为长期房奴。此后的每一天,姐夫只要一有空,就忙着跟各家杂志社联系,通过外文翻译赚些外快。姐姐带毕业班,课时很满,大城市也禁止给学生开小灶,她除了平时给姐夫打打下手外,为了学生午自习5块钱的监堂费每天中午都不休息,晚上还要回家做饭,收拾屋子,即便这样,夫妻俩还是干劲十足,因为这个家来的太不容易了。
后来,姐夫利用仅有的业余时间自学了6门小语种,凭借着过硬的专业素质在当地翻译界小有名气。同时,在单位里也成了业务能手,但凡有大型接待任务和重要研究课题领导都第一个找他,把他当做重点培养对象。姐夫在一次执行任务回来后拿着上级颁发的奖章深情地对姐姐说:“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以前是歌词,现在是写照,你跟着我受苦了。”姐姐只是静静地把头依偎在姐夫怀里,然后双手抱得更紧。
我们每个人都希望爱情是浪漫的、美好的,没有任何烦恼,但是童话般的爱情也仅是童话,乞丐的爱情没有婚前、公主的爱情没有婚后,因为我们更愿意体味爱情的甜,却忘了它还有酸、涩、苦、辣。真正的爱情如人生,太过顺利必然一蹶不振,太过平淡也将黯然失色,只有在现实中不断打磨,让两颗心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同经历风雨,一道走过坎坷,才能变得更加坚强,才能相互贴的更近,最终相伴走过漫漫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