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的、原始的和古老的

                            天然的

        很多中药广告都把“纯天然,无毒副作用”作为其卖点,国人大都也这么认为。这是很害人的。

        我的一个朋友得了股骨头坏死。这种病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治愈、可以逆转,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人工的。但我的朋友却相信中医能治,试了无数偏方,喝了无数中药。结果股骨头没治好,却把肾弄衰竭了,不得不换肾。

        “纯天然,无毒副作用”这句话本身有两个问题:1、纯天然的东西并非无毒副作用;2、中药广告说他的药“无毒副作用”,依据就是“纯天然”,再没有其他证据。

        先说“纯天然”,如果天然的植物都没有毒,当年神农也不必尝百草了,红军过草地也不会饿死、毒死那么多人了,因为抓把草就可以吃了。我们常吃的豆角和黄花菜,如果不炒熟也会让人中毒的,见血封喉就更是剧毒的植物了。因此,“纯天然”并不是“无毒副作用”的依据。

        既然“纯天然”并不是“无毒副作用”的依据,就要用临床试验数据说话,但中药很少有这种数据。很多人也害怕这种数据。很多人不吃西药,去吃中药,就是看到西药会罗列一大堆副作用,觉得很害怕。其实西医只要能对某药开处方,一般都是在对其副作用了解和可控的前提下使用。在法制健全的国家,药物有副作用不写明,一旦出现这种副作用,制造商就要负法律责任。因此,西药把极少见的副作用也要写明,就是要规避法律责任,实际上是很安全的。

        中国许多人的法律意识和科学常识都十分模糊,而且喜欢糊弄自己,或者说宁肯让别人糊弄,也懒得去弄清真相。中医说中药没有副作用,正好我也希望没有,那就吃中药吧。就像一个古代寓言:一个人听骗子说有一种神草,拿着去偷东西别人看不见,他就信了,结果挨一顿胖揍。

        有一些人,无论在单位、在社会,还是在家庭,吃一点亏都不行,非争闹个天翻地覆不可。但在两件事上,却吃多少亏都无怨无悔:一个是算命,一个是看中医。算命十之八九都不准,人们却津津乐道于那偶尔蒙对的几次。我的那位朋友看了无数中医,全都没效果,最后把肾吃坏,也没有追究别人的责任的想法。

        我很佩服中国人“以身试药”的精神。如果你说有某种病,就会有很多人向你推荐某偏方或某中医。如果你问是否有确切的疗效,这些人就会说你可以试一试,如果不好使就再换一个偏方或中医。我对一些人说,除非你有确切的临床数据证明这个药方是有效的,否则我是不会自己当药物的试验品的。在国外,用人体做药物试验,是要花大价钱的。

                            原始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笨鸡(南方叫土鸡)及笨鸡蛋成了好东西,价格比养鸡场的贵很多;笨猪肉,甚至野猪肉也成了好东西。笨鸡或笨猪,如果偶尔改善一下口味,未尝不可;如果说好吃而且有营养,却是毫无道理。

        我的一个朋友,在郊外有一个小农场,种玉米,然后用玉米喂鸡,不用鸡饲料,就是所谓的笨鸡了。我吃过以后,除了硬,嚼不动以外,我没觉得好吃。从营养的角度,玉米的营养是单一的,绝没有鸡饲料营养搭配的好。至于说有的养鸡场添加激素,那是一种非法行为,与鸡饲料无关。

        我们现在吃的畜禽,是人类不断改良而来的,无论是营养还是口味都要比野生原始的好,这本该是一个常识,却成了中国人普遍的误区。

        有人之所以总觉得过去的东西好吃,一种是物质匮乏时代对吃的强烈记忆,一种是缺乏思考的以讹传讹。

        黑龙江省的四、五月份,江河融化,这时从江里打捞上来的鱼叫“开江鱼”,非常昂贵。很多人说开江鱼好吃,理由是一冬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里干净,所以好吃。我却觉得这些人把理由弄反了。一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动物,怎么会比营养丰富的动物好吃?现在我们内陆的居民也能吃到活的海鲜了,但味道却不如海边新打捞上来的好吃。道理很简单,虽然运到内地的海鲜也是活的,但都属于长途押运的囚犯,已耗尽了体力和营养,口味自然欠佳。因此,说开江鱼好吃,只是一种错觉罢了:在过去,一冬天吃不到鱼,开江以后才能吃到,自然觉得香。

        很多人不懂现代的技术,总认为越原始的东西越好。

        比如喜欢喝酒的人大都认为小烧酒(用原始工艺直接酿造出的酒)好喝,说是不上头,比勾兑(现代酿酒工艺)的好。其实用传统工艺直接酿造出的酒,含有许多对人体有害的杂醇油。一些老人喜欢喝小烧酒,只是过去困难时期喝习惯了而已。就像人们喜欢吃炭烤烟熏的羊肉串,而不喜欢吃电烤或油炸的,就是习惯,虽然都知道烟熏过的食品有害。而一些并不年长的人也说小烧酒好喝,就是不加思考的人云亦云了。还有人喜欢原始工艺压榨出的大豆油,说笨豆油香,而不接受色拉油,道理也是一样。南方人吃惯了菜籽油,对笨榨大豆油的味道根本接受不了,但提纯后的色拉油却可以接受。

        现代的农业技术和食品加工技术,使我们能吃饱而且吃得好。但由于许多人不懂,就对现代技术产生恐惧,进而排斥。

        无论是植物生长,还是蓄禽长肉,都是一种生物化学反应。现代农业技术,包括饲料研究,都是使这种反应最大化和可超控。有数据表明,野山参的人参皂甙不如人工种植的含量高;人工饲养的冬虫夏草其虫草多糖比野生的含量高。道理很简单,野生条件下缺乏营养。一颗松子,在厚壤层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在岩石缝里只能长成盆景。

        我的那位搞农场的朋友,不仅种玉米,有一年还种了一次大白菜,想搞绿色的,不施化肥,结果白菜都不抱心,没有长成。

      这两年由于常出食品安全事故,一些城里人跑到乡下自己种菜,为了吃着放心。这可以理解,但解决问题的路径弄反了。

        社会的趋势是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以达到效率最大化,而不是往回走,走回自给自足。

      自己种菜,从经济上讲肯定不划算;从需求上看,根本满足不了一年四季的需要;从技术上看,如果不用农药化肥,种出来的东西没法吃。农药对人体有害,但不用不行,只能通过科学喷洒来减少残留。化肥,比如尿素,就是农家肥的主要成分,只不过是化学合成的,对人体并无害处,只是长期使用化肥而不加有机肥,会使土壤板结。

        还有食品添加剂,现在种类繁多,其实都是现代科技的成果。如果没有添加剂,我们就不会有这么丰富的加工食物。至于三聚氰胺、苏丹红等有害物质,根本就是不允许添加的东西,与食品添加剂无关。

        现在食品安全存在问题,原因很多。解决的根本还是要社会进一步发展,实现大规模的种植、养殖和加工。实现规模化,一方面能够掌握并统一使用先进安全的技术;另一方面由于投资巨大,经营者不会冒着破产的风险故意违法添加有害物质。

        关于转基因食品,争论很多。但恐惧通常来源于无知,反对转基因的人通常不知转基因是什么。我也不是学分子生物学的,但我知道人类一直在改变着生物的基因,我们现在吃的植物和动物,都是经过几千年人们的改良而优化的品种,早已与原始物种的基因不一样了;另外,我们吃的植物和动物的基因各不相同,并不影响我们人类的基因,我们吸收的是营养而不是基因。我们不会因为吃了鸡肉而长出翅膀,也不会因为吃了青菜而能产生光合作用。无论转基因农产品具有什么特性,我们吸收的是它们的脂肪、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而不是它的特性。至于能抗病虫害的转基因作物,在设计之初就能知道其抗病虫害的原理,对人体是否有害也应该在掌控之中。

        如果我们走回原始,我们就没有小麦和大米了,只能吃它们的祖宗——草籽;也只能啃坚硬的野鸡肉或野猪肉了。

                                古老的

        中国人有一种奇怪的思维,就是认为年代越久远的东西越好。一些广告推销噱头就是:该产品是某朝代的、很古老的宫廷秘方,而且越老越好。曾经有一个保健品叫“古汉养生精”(早已销声匿迹),说是从马王堆出土文物中找到的配方。中医中药在证明其疗效时也往往用古人说话:《本草纲目》怎么说的,《伤寒论》怎么说的,《黄帝内经》怎么说的,等等。古老只能说明落后,决不会代表先进。如此简单的道理在很多人脑子里却搅成了糨糊。

        到北京的潘家园,有些人觉得到处都是宝贝,而我看到的都是落后的农业社会的生产生活用具。很早以前我去故宫参观,就毫不羡慕皇帝的生活,其生活设施还不如我们普通百姓的舒适。到布达拉宫参观,那里面的阴暗和味道,实在难以让人羡慕,

        现在的穿越剧,都是穿越到皇室去谈恋爱。作为梦想,没什么不可以。假设让一个人真的穿越到古代,且不说穿越到穷苦百姓家(按概率应该是90%以上),就是真的到了皇家,他也会发现生活一点也不美妙:室内昏暗,多点几根蜡烛又会有刺鼻的气味,厕所没有冲水设备味道更不必说;冷天没有暖气,热天没有空调,洗澡没有香波,刷牙没有牙膏;睡的是硬板床,坐的是冷板凳;无论得什么病只能喝不知是否有效的中药汤子,阑尾炎、难产都会要人命;能活下来是命大,死了为人类进化做贡献;……。

        我们目前所享受的生活是人类几千年、全世界文明的积累。古时人类的知识,既没有我们的深度,也没有我们的广度,不可能有超出我们的能力,这是常识。我们赞叹埃及金字塔、巴比伦空中花园、秦始皇兵马俑,是考虑到以当时落后的技术,能实现那种结果,是非常不容易、了不起的。以现代的技术,实现那些成绩已不是问题。但很多人总是相信有神秘的东西在左右着我们的一切,因而就回避了自己的思考,实际是一种偷懒行为。

        那些古代文物,从历史文化的角度都是珍贵的,但从实用和精致的角度,和现代用品没法比。我看过很多文物,都不如我眼前书桌上的鼠标、刮胡刀美观与精巧,更不用说我正在使用的电脑和手机了。

        中华民族有着灿烂的文明,老子、孔子的思想到现在也能启迪我们的人生。但是世界范围的知识,还让我们知道了知道了自由、民主和法制,逻辑学和方法论,知道了辩证法和微积分;知道了空气动力学和能级跃迁;......;去图书馆看看吧。

        我们要对拥有这么丰富的精神和物质遗产而心存感激,我们也要为生活在现代而不是落后的古代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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