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生再次推门进来,带来一阵淡淡的幽香。她拉过高脚转椅在手术床边坐定,然后将陈年腿间的枕头取下,准备往手术部位及周边的田间地头擦拭酒精。
陈年顿觉腿间空空荡荡,有种已经被净身了的感觉。正落寞间,听医生轻轻一声“嘶”,不由瞪圆了双眼。
几个意思?
是惊吓?还是嫌弃?
啥情况?你到是打个分啊,如此不清不楚,弄得陈年心里不上不下的。
太特么尴尬了,这场面陈年感觉有点应付不来。
他突然觉得,应该把人装进一个类似棺材一样的盒子里面,下面凿一个圆孔,只露出钉钉,医患几乎完全隔绝,貌似才符合人性,那样可以免除最起码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尴尬。
嗯,回头一定给医院写个合理化建议。
“砰砰……”
黄小亮推开门,从门缝中探着头低声问道:“医生,神经病可以进来吗?”
“……”医生一片茫然。
“我可以进来吗?”黄小亮又问。
“你进来做么子咯?”
医生突然想起刚才骂他神经病,不自觉笑了。
“陪你聊天啊。”
“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你是生理医生,我是心理医生。”黄小亮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互相治疗啊。”
“我……你……”医生欲言又止。
她没弄明白黄小亮什么意思,感觉有陷阱,又不敢问,怕上套。
陈年知道黄小亮的企图,也不管他,只顾盯着医生看。
医生很漂亮,黄小亮如果自始至终都没行动,那他就不是黄小亮。
“我怕你紧张,伤了我朋友,我觉得你需要心理安慰。”
黄小亮说罢,推开门走了进来。
“出去!”医生突然一抬手,指着黄小亮大声喊道,音似雷鸣。
惊得黄小亮夺门就跑。
哇靠,真虎妞也!陈年不禁感叹道。
当医生温暖柔软的小手触碰到陈年大腿根的时候,陈年不禁浑身一阵剧颤,抖得病床吱呀作响。
医生抬起头来,望着他正色道:“别紧张,放松,我先替你刮毛。”
陈年心想,姑娘啊,你以为我泥人呢,你我男女有别又正当妙龄,我平生最最用心典藏的秘密被你一览无余,我能不紧张么?再说了,你手里可拿着手术刀呢。这刀也忒锋利了吧,手起刀落,犹似砍瓜切菜,万一出个差池,我这辈子就只能练葵花宝典了,咱下半身的幸福你赔得起么?
此刻,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根被剁成几截的胡萝卜……
不敢惹呀,不敢惹。
好吧,肌肉放松,全身放松,思想放松。
刀锋过处,“噗噗”声阵阵传来,陈年翘起脑袋循声望去,一头黝黑的大波浪瀑布一般地垂下,覆盖着那张蒙着口罩的娟秀的脸,以及他那棵歪歪倒倒死眉秋眼的椰子树。
细细看来,医生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侧颜非常惊艳。特别是那一对秀眉,窄溜溜长而弯弯,随着手里的动作一挑一挑,带动那双美目,像一对燕子,在潋滟的波光中不停地扑腾着翅膀。
很耐斯的一个女孩,真香。
放松放松,陈年暗暗自语。
星垂平野,月隐月明;花开篱畔,香远香清。
世界多么美好,空气多么清新。
陈年确实足够放松,几乎想哼一首歌来着。
万类霜天竞自由。自由,奔放的自由。
万紫千红总是春。春,春天的春。
春回大地,万木复苏,椰子树貌似开始绿意盎然,有点来了精神。与此同时,医生为了便于清理地头的杂草,一只手竟然轻轻扶住了树体。
我勒个去!
陈年瞳孔猛地一扩,全身六百三十九块肌肉同时发力,瞬间绷直了身体。
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绝妙感觉,身体像飘在云端,又似有一团微火开始在体内燃烧,从骨髓蔓延至四肢,每一个细胞都被火舌舔舐了个遍。
妹子,别玩我了行不?待会儿走火,你可别怪我。
陈年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随即问道:“可以把我那个朋友叫进来么?”
如果黄小亮在一旁看着,估计形势可控。
“小手术而已,你怕么子咯?他真是你爹啊?”医生不由窃笑,“做手术呢,不能旁观的。”
呃……陈年无语了。
无奈之下,只好张嘴大口呼吸,眼睛在天花板上找蜘蛛,蜘蛛没找到,又找飞虫,可惜飞虫也没有,于是强烈呼吁脑子里多来点杂念。
他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吊灯,心想当年美国烧烤大师柯蒂斯.李梅为什么不将整个日本列岛烧个干干净净?
当年霍去病从龙城到打漠南,打到狼居胥,再到贝尔加湖,谁能告诉我到底最远打到哪里了?
初二时候的暗恋对象毕业后到底去哪里了呢?
未来有没有机会去玛利亚海沟欣赏那些神奇的海底动物?
……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或者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椰子树周身的神经末梢莫非是人体最敏感的?陈年大脑尽管强行打岔,不断输出要求冷静的指令,可树干却越发神采奕奕器宇轩昂,直到倔强地挺拔向上,直插云霄。
“啊——”
惊觉过来的医生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像不小心被针扎般猛地弹开了手。
然后,她的双眼避无可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蓦然出现的南天一柱。脸上的口罩在急促的呼吸中一起一伏,像陡然卷起的一道道巨浪,毫无征兆地拍碎了她宁静的内心。
空气凝固了,手术室里落针可闻,仿佛只有咸涩的海水在一刻不停地拍打礁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狡辩。”陈年盯着医生急切地说道。
他的两手紧紧拽着床沿,像一个刚刚被失主抓了现行的窃贼,颤悠悠地等候医生的发落。
医生闻言扭过头,咬牙切齿,对着陈年怒目而视。
“哦不……你听我解释,真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医生沉默片刻,然后不声不响垂头,继续锄草。
陈年不见响动,忍不住又偷偷望去,但见医生抿着小嘴,盯着空气中的某处神游天外,脸颊红扑扑的,像是透着无限的嗔怨与羞涩。
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迷离?
就在这时,那棵椰子树竟然又凑了个热闹,非常卖力地蹦跶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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