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光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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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孙老师是否会偶然想起，他教过一个数学成绩还不错的女学生，他像父亲一样帮她决定了高考志愿，她如女儿般顺从了他的意见，尽管这个志愿与她最初的设想相差甚远，尽管她叛逆得听不进任何家人的意见。
01
我们学校教务楼下，有一棵不知道年龄的香樟树，树干很粗，一个人抱不完，香樟树周围种了一些花，又围成了一个直径约5-6米的花坛。
填写高考志愿的那段时间，学校教务大楼下的花坛边，每天都坐着“纳凉”的老师，从中午到傍晚。
“喜欢纳凉”的老师们，几乎都属于高三教学组，很多年后想起这一幕，我才明白，这是一场有“有预谋”的守护。
那段时间，很多同学会拿上自己的高考志愿表，走到花坛边，咨询老师们的意见。
我的父母大概是觉得我长大了，又素来都有自己的主见，在填报高考志愿这件事情上，他们很默契地放弃了帮我出谋划策，这让我盲目相信，我完全可以掌控好自己的人生，更何谈区区高考志愿。
不曾想，这教务楼下的花坛边，也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片段。
02
加入咨询高考志愿的队伍，是因为同桌小卉。小卉和我一样，都是农村出生的孩子，在高考志愿这件事情上，父母能给的指导建议很有限。
那天傍晚，我们去学校食堂打晚饭，远远看到教务楼下的花坛边，又坐了好几位“纳凉”的老师。
小卉用胳膊肘撞了撞我说，“你看，花坛边现在人不多，我们回宿舍拿上志愿表，一起去请老师帮忙看看？”
我抬眼望去，6-7位老师坐在花坛边，同学们可能都在吃饭，咨询的人不多，几位老师旁边都没人，其中就包括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孙老师。
我摇了摇头：“算了，老师又不是你的父母，顶多给点不痛不痒的意见，再加几句鼓励的话，高考志愿这种大事，人家怎么敢给你做主，又何必去浪费这个时间？”
小卉叹了口气说：“你成绩比我好，又有主见，哪里晓得我的心烦。我就是想让老师帮我评估一下，看看选哪个学校可靠点，反正问一下也不吃亏，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小卉说得也有道理，附和道：“没错，问一下也不吃亏，你要是觉得有需要，可以趁现在人少去问问，我在宿舍等你一起去上自习。”
小卉走过来扯了扯我的衣角，撒娇的说：“你陪我一起去嘛，我一个人有点不好意思。”
……
架不住小卉的软磨硬泡，我答应陪她一起去咨询老师的意见。
03
为了赶人少的空档，我们快步走回宿舍，放下还没开始吃的饭盒，拿上高考志愿表就往教务楼方向赶。
快走到花坛边的时候，孙老师正好抬头看向我们这边，他看到我们走近，对我们点头微笑，这让我们感受到了鼓励，更加坚定地向他走去。
说起来我们和孙老师并不算熟悉。学校有个传统，高三的任课老师是固定的一套班子，进入高三教学组的老师都是从各个学校挖来的名师，他们从高三开始接管毕业班，帮学生们完成最后的冲刺。
孙老师是高三开始接任我们的数学老师，他是数学教研组的组长，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也是一位非常严厉的老师。印象中除了讲课，孙老师好像没有和我们开过玩笑，我们对孙老师也是敬而远之。没想到今天来咨询高考志愿，碰到的竟然是孙老师。
我们硬着头皮走到孙老师面前，我把小卉往前面推了推，让她挨着坐到孙老师旁边。
孙老师详细了解了小卉的想法和历次月考的成绩，针对小卉计划填报的几个志愿提出了非常中肯的意见。
我有些庆幸今天陪小卉一起来。
解答完小卉的问题，孙老师抬起头看着我，笑着说：“小吖（注：此处用小名代替学名，下同），你呢？准备报考哪所学校？”
小卉站起身和我换了个位置，方便我和老师交流。
04
彼时的我，对大学的学科专业，对社会上的各种职业，以及自己将来想做什么、能做什么都不甚了解。
只是因为非常喜欢数理化，又认为只有自然科学才是对这个世界有意义的学科，所以心中的高考志愿就是考某个科技大学的物理学专业。
听到孙老师的问话，我毫不犹豫的说：“我已经想好了，我想报考**科技大学的物理学专业。”
听了我的回答，孙老师皱了皱眉：“物理学专业？”他像是确定我的答案，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没有说话，默认了他的答案。
孙老师转身往我这边侧了侧，稍许沉默后，他像是做了个决定，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真诚地说：“小吖，我儿子今年也上高一了，我就当自己是个父亲的角色和你说说我的想法吧。”
没等我反应，孙老师继续说：“你是一个姑娘，将来长大了要嫁人、要成家，物理学的很多领域都有辐射，对身体、可能对你将来生育都会有影响。我不建议你去读科技大学，也不建议你学物理专业！”
我现在仍然能清晰地再现当时的震惊和感动，我没有想到，平时没有太多交集的数学老师，会这么真诚又直接地否定了我的高考志愿。
可能我的感动过于明显，也可能是孙老师已经进入了“父亲”这个角色。
他接着说：“我都帮你想好了，像你这样能把数学学好的女孩子不多见，有个专业就特别适合你。”孙老师越说越兴奋，也不再有什么顾虑，就像是帮自家姑娘找了个好婆家。
“你就去学会计专业，根据初步估算，我们国家现在有三十多万的会计师缺口，学习会计、做财务管理工作，将来就业前景很乐观。”
我被孙老师的情绪感染，忘记自己其实是个粗心的马大哈，也觉得会计真是一个不错的专业，认同的看着孙老师。
说完专业方向的建议后，孙老师又说：“今天准备的材料太少了，你回去找一份近十年各大高校录取分数线的材料，周末你们一起来找我，我们好好研究一下报哪个学校。”
……
05
周末，我和小卉带上准备好的材料，如约来到孙老师家。
孙老师的夫人给我们开门，热情地把我们邀请进家，端出提前准备好的水果——一盘青李和一盘葡萄，又给我们倒了两杯茶。
我和小卉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的站在客厅里不敢落座。
孙老师看出了我们的不自在，对师母说：“自己的学生，不用忙了，你带儿子先去书店吧，我晚点来接你们。”
说完对我们招招手说：“资料都准备好了吧，坐下来，我们抓紧时间好好研究研究。”
说是我们好好研究研究，其实主要是孙老师一个人在研究，他摊开我们带来的资料，拿着一只笔边看边画，时不时说这所不行，这所太远……
我静静的坐着，看着孙老师研究我的高考志愿，就像是在解一道数学题，专注、投入、严肃、慎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老师终于得出了结论，指着一所学校对我说，就这个，报考他们的会计学专业。
说得那么笃定、自然、理所当然。
06
我不知道孙老师有没有顾虑过，他只是我的一位数学老师，不一定适合给我这么笃定甚至有点“霸道”的建议；
我也不知道孙老师有没有怀疑过，也许他苦口婆心的建议和研究了一下午的决定，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还是会毅然决然地在志愿表上写上**科技大学 物理学专业；
我更不知道孙老师是否会偶然想起，他教过一个女学生，他像父亲一样帮她决定了高考志愿，她如女儿般顺从了他的意见，尽管这个志愿与她最初的设想相差甚远，尽管她叛逆得听不进任何家人的意见；
我只是知道，看似笃定有主见的我，只是在用勇气豪赌自己的人生，因为我觉得，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为我的将来负责；
所以，当有一位比自己年长、比自己智慧的师长站出来，不考虑是否合适，不顾虑是否越界，严肃又明确的给出自己的建议时，我的心亮了，我知道这位师长，他值得信赖！
07
不算后记的后记
原本以为毕业后，我会常常联系孙老师，向他分享我的大学生活、毕业后的生活……也会常常和同学们回去看看他；
遗憾的是，高考数学那天，因为着凉加严重痛经，我的数学考得并不理想。彼时的我，坚定认为自己辜负了孙老师的关心，丢了老孙同志的脸，便无颜再与孙老师联系，也终究没能去问清楚上面那些问题。
后来，听复读的同学说，孙老师常常在班里提起我，说就在上一届，他们班有个叫**的姑娘，人很乖，数学学得很好。
……
原来，是我自己把考试结果看得太重了，躲起来不敢联系老师。
但少年心似乎就是这样的，也只能是这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