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说的旅途,真的是指旅行的途中,飞机,汽车,火车,轮船,以及在它们之间挪移……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刻,有时候比目的地本身还要叫人喜欢。所以,我是同事中少有的从不抱怨出差路程遥远的人,不管是几个小时的高铁,还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都不会觉得疲惫。当然也是因为我身量玲珑,无论什么交通工具上都能好睡。
阿兰德波顿有本小书叫《机场里的小旅行》。这本书算是一篇大软文,某家机场管理公司请他进驻希斯罗机场第五航站楼一周,不出这个空间,写出一本书。这当然难不倒我们的英伦才子。虽然拿到手薄薄一册觉得才子也多少有点敷衍的嫌疑,却依然兴味盎然地读完了。才子固然是纵横捭阖,不出航站楼一样能窥见世情百态扯出一本书的篇幅,也是因为我本来就对这样旅途中短暂容身的空间有着莫名的喜爱。
使我着迷的也许是那种异域的孤独感。离开熟悉的环境,被许多陌生人包围着,与他们无限接近又无限疏远,与自己亲密相处。
在云南和四川旅行的时候经常要坐很久的汽车穿行在山路之间。手机信号不好,车子晃得骨架都要散掉,看书也是不可能的。我也不以为苦。除了被晃得睡着之外,许多时候我就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因为也没有别的东西可看。有时来个远景,弯弯曲曲的公路盘山而上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太阳下似乎发光,真如玉带山间挂。累了收回视线,看近处的山坡,原来植被也不相同,拐过一道弯就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朵。有时见牛和马在一面坡上自在地吃草,却不见主人。偶尔也会见到一头牦牛躺在那里已经死去,想像不出来它发生了什么事,是和同伴打架,还是在前几天的风雪中迷了路?山坡上连破破烂烂的汽车都有,像是躺在那里好多年,但也说不准昨天才被人从高处推下来,我又不免为它构思出一个谋杀故事来。诸如此类想象力满天飞,时间也很好打发呢。
长途飞机也是我的乐园。机上的时间又是另一种使用方式了,通常随身包带一本纸质书,一个kindle,笔和纸足矣。上飞机到起飞爬升这段时间读书。然后我喜欢的环节便来了,飞机餐discovery。其实国际长途的餐食通常还挺有意思的,说不上有多精致,但一般会有起飞地和目的地的一些特色菜品,我都会饶有兴致地装作飞机餐美食家一一品鉴。有一次飞好几段都是法航,我恶作剧地把飞机上的酒类全都尝了一遍,红葡萄酒,白葡萄酒,伏特加,白兰地,啤酒……当然结论是都很一般。邻座的人偶尔克制地飘来一眼,也许很是担心旁边坐了个酗酒的女人。酒足饭饱后是movie time,说来有许多新片我都是在飞机上看的。也就一部片子的功夫,刚刚的酒精也作用到位了,裹上毯子戴上眼罩沉入梦乡。醒过来的时候通常还有两三个小时降落,看看书,再discover一下早餐,就下飞机了。其实每次我的计划中还有思考人生来着,但总是来不及做这个环节。
即使中转候机的时候,我也不会觉得无聊。真真是一个机场里的小旅行。看书看累的时候,就四处乱逛,看起降的飞机和其他乱逛的人。许许多多来自不同国度的人在某一刻聚集在这个小小的中立过境区域,擦肩而过,或许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擦肩的机会,有时也为自己这种强加的意义感喟叹一番,恶作剧般的随便拍张照片,想着,说不定哪天又在世界上哪个地方遇见了照片里的人呢(但是想来脸盲症的我也不会认得)。机场里全是陌生人,容易成为一个很放松的地方。在咖啡馆里,有的人在工作,有的人在发呆。有的一家几口其乐融融,一副度假的气氛。有的却对身边人怒气冲冲,使人想不通在这个只认识彼此的地方为何还有如此形状。当然旁若无人亲吻的情侣是少不了的。也有默默垂泪的女孩,或许是初次离家去国外求学。中国人经常是一堆一堆的,很好辨识,有一次见到一桌正在扑克牌大战,周围还围了一圈观战的人,希望他们不要误机才好。逛航站楼里的免税店也是很有意思的啊,我最爱看的是那些一脸焦虑抓耳挠腮的男士,站在一排排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化妆品或包包面前又瞬间目光呆滞,把手机里的照片和面前的物品比了又比还是胆战心惊,但凡时间允许,还得和手机那边的人微信个三百回合。不过现在也方便了许多,机场免税店里多得是讲中文的导购,真是先生们的福音。
总之,就是这样地,每次抵达目的地竟有些怅然。也许是因为,抵达代表着一种责任的开始,之后紧紧跟随的往往是“计划”、“行程、”“工作 ”、“会议”……哪比得上旅途上好时光,可以理直气壮地与世隔绝,什么正事也不做地阔绰地消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