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诗译英法唯一人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陈纳德上校率美国志愿空军来华支援。由于缺乏翻译,西南联大外文系的所有男生被征调到了“飞虎队”。

在欢迎陈纳德的招待会上,一句“三民主义”让宾主双方冷了场,在场所有中国军官和翻译官没人知道该如何翻译“三民主义”。西南联大外文系男生当时就坐在下面,人群中只见一个男生举起了手,用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说出下面这句话:

of the people,bythe people,for the people.

他用林肯的话解释孙中山的革命纲领,让陈纳德恍然大悟,而这位“活跃”的学生名字就叫许渊冲。

许渊冲出生于1921年,是我国当代著名的翻译家,从事翻译事业长达六十年,他通过翻译中国古诗词,外国名著的方法连接了古今中外,他将中国的《诗经》、《楚辞》、《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西厢记》、《牡丹亭》等翻译成英语及法语。他的30首译诗被国外的大学选作教材。

其实许渊冲在文学界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人物,六十年来围绕这位如今九十多岁的老人的讨论从未间断。

在翻译界中,清末启蒙思想家严复所提出“信达雅”三大原则被奉为圭臬。

而许渊冲独树一帜地提出“三美论”及“再创论”,特别是他所提出的“再创论”,成为文学界争论不休的焦点,许渊冲反对字字翻译,要求翻译家在不改变原文意思的基础对原文进行创造性的翻译。

李白的《静夜思》每个人都会背,但是如果将它翻译成英文,大家会怎么翻译呢?让我们看看许渊冲是如何天马行空地实现他的创造性翻译:

床前明月光: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

低头思故乡:Bowing,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许渊冲的翻译亮点在于pool和 drowned两个词,许渊冲在翻译时,创造性把月光和乡愁比做了水,营造了一种月光如水,人沉浸在乡愁之水的意境。

这种翻译的方式在许渊冲之前的时代是不可想象的,也难怪许渊冲会被这个信奉“信达雅”的文学界视为异类而群起攻之,他的每一部翻译的出版都会引起争议,甚至连欣赏许渊冲的老师钱钟书也曾写信表达过他的不认同,而许多出版社将许渊冲的投稿拒之门外。

但许渊冲仍然没有放弃他的追求与信念,孑然一身在世代的洪流当中踽踽独行,走过他风雨六十年的翻译之路,留下独立于世的千篇巨作。

针对许渊冲的另一个非议则来源于他的性格。

当九十多岁的许渊冲参加《朗读者》的节目录制时,一上台就给董卿递了一张名片,名片上赫然写着:

 “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

好大的口气,现代人在评价最佳的某某人某某物后,往往会加上“之一”两个字,许渊冲反其道而行,直接当仁不让地写下了“唯一”。董卿拿到名片后半开玩笑地问许渊冲,“老先生,您这名片一递出去,就不怕别人说你什么吗”,96岁许渊冲中气澎湃,大声喊道:“那是事实”。


许渊冲说过这样的一番话“中国人英译的《楚辞》,有的美国学者说是当算英美文学里的高峰;中国人英译的《西厢记》,有的英国出版社说可以和莎士比亚媲美,而这个中国人就是我。”这些话完全不按中国式谦虚的套路出牌,常常让人接不上话。

九十七岁的许渊冲有时晚上仍然工作到凌晨三点,如他自己所言“延长白天的时间就从晚上偷点时间”。他说他如果能活到一百岁,他要将剩下的30本莎士比亚翻完。

一个耋耄之年的老人谈起五六十年前喜欢过女生和他送她的那首诗仍会热泪盈眶。我总是问自己,为什么我会喜欢这样的一个老人,为什么我看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心中竟会激荡起年轻人都不曾拥有的热情,为什么我听过了他的事迹,阅览了他传奇的一生,竟会眼眶湿润?许渊冲的真性情,让我仿佛看到了《射雕英雄传》的老顽童,他的狂傲不羁,让我看到了不可一世的台湾作家李敖,他的才华横溢,特立独行,仿佛让我望见了那个伟大的时代——魏晋时期。

倘若当年许渊冲屈服于“信达雅”的主流论调,而舍弃了“再创论”,那么如今我们就看不到有别于傅雷翻译的《约翰克里斯多夫》,外国人也无法遇见充满诗意的《西厢记》,《牡丹亭》。在许渊冲身上我看到许多中国古人的影子,他们是法家韩非子,墨家墨翟,道家李耳,正由于有了像许渊冲这类人的存在,他们不囿于任何一门学说,不盲目信仰某一教条,他们勇于打破思维的桎梏,困住手脚的镣铐,共同缔造了那个辉煌的百家争鸣的时代。

也许是春秋战国时期时局动荡之下的需要,新思想才会如此多地涌现出来,而到了如今的物质生活高度发展的时代,许渊冲的坚持和独行显得弥足珍贵。

如今有多少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名誉和利益上的需要去迎合这个时代的偏好而谄媚地低下他们作为一名文人高昂的头颅;又有多少人拿着国家的补助金和科研经费,大吃大喝,象征性地发表几篇论文最后还被背上抄袭的骂名;又有多少人为了巩固自己所谓的“学术地位”,拉帮结派,排除异己,每天唱着陈腔滥调,却在学术上无半点成就。

许渊冲性格豪放,心直口快而胸无城府的性格又该让多少中国人汗颜。我们在生活中,在职场上,在人与人的竞争当中,我们为了隐藏自己锋芒,唯恐被他人捉住尾巴。我们将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国式谦虚发挥到了极致乃至变态,我们每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带着伪善的面具,而失去了作为人的自我肯定和自我尊重。

许渊冲身居斗室,笔耕不辍,以思想的光辉与这个顽固的世界做着激烈的抗争,此刻的许渊冲不只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中国最为先进、充满梦想与激情、敢于拓新的人们,他们在黑暗咬牙前行,锲而不舍,时时刻刻发出时代的最强音,正因为有了他们对自我的坚持,我们才能够纷扰繁杂的世界上看到如此多的绚丽夺目的人性光辉。

所谓“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2014年8月2日许渊冲荣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之一的“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许渊冲成为了首位获此殊荣亚洲翻译家。

其实许渊冲已经无须用任何奖项去证明自己,我们更应该看到的是站在“北极光”下的这位老人,他自信而无畏,他有真知灼见而不甘平庸,他狂傲不羁而又勤勤恳恳。在现如今快速发展变化的世界,有些人感到迷茫而不知所措,甚至有些人已经在时代的漩涡中迷失自我。也许此刻我们应该回头看看这位老人走过的路,他站在世界的前沿,为我们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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