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我在做圣诞节的发箍,你喜欢什么颜色,有空的话,下来看看哦!”楼下邻居崔姐在电话里,声音有点甜。
“啊,发箍啊,那问我女儿,她喜欢。”我喊起了跳跳。
“没事的,你儿子小,也可以戴啊,你们下来看看吧!”
两孩子听闻,活蹦乱跳地串门去了,我呢,盛情难却。
进门,孩子们已经各就各位,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你女儿选了红色的,儿子选了橙色的,”崔姐的手里有一大把发箍,有些缠了橙线,有些缠了红线,发箍上做了两个同色的鹿角,“关系一般的么,这样送送也够了,关系好一些的,就送这种,完整版。”她抽出其中一只发箍,鹿角两边各添了一片绿叶,中间还有一个红色的圣诞帽,顶着一只白色小毛球,甚是可爱。
“都是你自己做的啊,手好巧啊!”我赞叹道。
“我还做了一些包,拿出来给你看看哈!”话音刚落,崔姐像只小鸟,扑闪着“翅膀”,“飞”进里屋,一会儿又兴高采烈地“飞”出来,拎出两只包,一只信封状,浅绿色,搭扣处镶着亮晶晶的“宝石”,另一只纯白色,圆筒状,底部装饰着三两朵同色的线花。
“好看吗?”崔姐拎拎这个,摸摸那个,对自己的作品爱不释手。
“coffee or tea(咖啡还是茶)?”她的德国丈夫本照例从厨房走过来,问我。
“tea。”我心想,上次喝了咖啡,这次尝点不同的。
“red tea or green tea(红茶还是绿茶)?”
我选了红茶。
本应声又进了厨房,我看了看茶几,我家的两个小朋友,加上他们的女儿帕里,三个孩子面前都放了奶昔,本的优秀厨艺崔姐总是引以为豪。
“with honey,cream or only with honey(加蜂蜜和奶油还是只加蜂蜜)?”一会儿,本再次出来问我。
“only with honey(只加蜂蜜)。”
好奇心驱使我走进他家的开放式厨房,本正在厨柜前给我选杯子,一个长方形的立柜,满满当当地摆着各式碗碟和杯具。犹豫片刻,他拿下了一个釉蓝色的马克杯。
几秒后,茶来了,“you are welcome!”还没等我道谢,他先笑着说。
杯子里有个勺子,看上去就是一杯普通的红茶,舀了一点尝,淡淡的苦,淡淡的甜。
“delicious(美味)!”我从脑子里搜刮出这个通常用来赞美食物的词。
“oh,don’t tell lie!”本说的很快,我没听清楚。
“他说让你别说谎哈哈。”崔姐在一边翻译。
我笑着解释:“我确实喜欢这个淡淡的味道。”
“with lemon(加柠檬吗)?”本眨着蓝色的眼睛,又问我。
“ok。”于是,他转身切了一片柠檬,用手把柠檬片从刀上轻轻拨到我的杯子里。
“笃笃笃......”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老妇人,看着很面熟,也是同个小区的,她拿了一盒蛋糕给崔姐。
“今天是我孙女的生日啦,我特地从饭店打包回来的,榴莲蛋糕。”老妇说道。
这时,本悄没声音地,把一把白色人造革椅子,从窗边推到老人家身后。
老人坐下,和崔姐聊着家长里短。跳跳已经滑到了崔姐身边,看她刚拿出来的各种串珠。
本坐到沙发上,靠着球球,帕里在另一边贵妃躺。
电视上正在放球球要看的《奥特曼》,中文配音。
这意味着本听不懂。
他却津津有味,边看边乐呵着,不时用手逗逗球球,想和他交流,无奈没有回音。
“he is so focused(他很专心)。”本转头和帕里说,耸了耸肩膀。
他们继续看着,本不时求助于帕里,让她翻译,然后父女俩讨论着,仿佛本真地享受其中。
一会儿,老人走了,崔姐拿了个垫子,盘坐在地上,开始串起了手链。
“跳跳,你喜欢哪些颜色啊?”
“这个蓝色,粉色,还有这个橘色......”女儿两眼放光,什么都喜欢的样子。
“这样吧,我们每种颜色都串一个好了,帕里,可以吗?”崔姐抬头询问,正在专心电视的帕里瞥了一眼,点了点头。“帕里以前很喜欢,现在大了,没那么喜欢了,跳跳喜欢就给她好了,再过些年,可能也不喜欢了呢!”崔姐絮絮地解释着。
奥特曼已经放了好几集,我提议先关一会儿。
本从沙发起身,走到窗边,向下张望。他穿着一件拉垮的墨水蓝短袖T恤,同样松垮垮的牛仔裤,窗户是酒店式的,开着一条缝隙。
“我们走吧,球球,该睡午觉了,”我叫唤在沙发上踩得欢快的儿子,他当然意犹未尽。
“你们要烧饭了吧?”听崔姐说过,她们一天两餐,除了早饭,还有一餐在下午三点多,"is it time for lunch (吃饭时间了吗)?"
" it doesn't matter, any time(没关系,任何时间都可以)!”本背对着我们,声音有点低落。
崔姐与本结婚后,就不工作了,本十年前来到中国,也不工作,夫妻俩靠本在德国的家族产业为生,所以,时间都是他们自己的。
这样无压的生活,令人羡慕不已,但“幸福”也有“烦恼”。
“我们没事情做,很空,在家里发呆”,是崔姐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这时,本突然转身,兴奋地一把抱起球球,把他放在窗台上。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望远镜,调好角度,用手势告诉他怎么看。
“do you see the dog(看到那只小狗了吗)?”顺着本手指的方向,球球似乎看到了,两个语言不通的人,倒玩得挺好。
等到我再次起身告辞的时候,女儿的手腕上已经戴了五六串手链,波凌波凌的,像印度女郎。
崔姐还在继续串,另外的人已经转移到了餐厅,打算玩桌游,球球也煞有其事地占据一方。
阳光挺暖。我看着一屋子,感觉有点恍惚。这样聚在一起,任时光慢慢流去,对我来说,很少,印象中,类似的场景要回溯到,小时候在外婆家,和亲戚们的相聚。也是在一个屋子里,三两个一堆的,各得其乐,彼此又时有呼应。哦,多么久远。
是什么让我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有了一种孩时的放松感,许是他们一家人悠然度日的状态吧。
............
“我们在做复活节彩蛋,孩子们要不要下来看看?”大半年前,疫情封控在家,崔姐第一次敲开了我家的门。
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气,下楼找她。
崔姐当时也像个小鸟,扑腾着“翅膀”,欢快地告诉丈夫:“she invites me
to have a walk(她请我一起去散步)!”
“have fun~~(玩得开心)”本在厨房,背着身,悠悠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