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那几天,我回乡下过年,有天晚上和我妈座在沙发上看电视,7岁的儿子在前面地板上玩耍,我妈聊着聊着突然跟我说“今天碰见阿萍她妈,她说让你再生一个。”
啊萍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很小时候了,长大后我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工作,见面少了,也沒了当初的亲密感,後來就沒來回了,应该又好多年没再见面了。她妈妈我更是很多年没碰见了。
我半开玩笑地说“她这么关心我呀,还会想到提醒我生二胎。”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生二胎,也是因为在之前我妈几次三番劝我生二胎的时候就已经真诚地向她说明各种实际情况和我的想法,那时候我已经说服我妈了,她是表示认可的。这会儿怎么听别人一说又动摇了呢。
毕业之后我就被家里拼命催婚,一天到晚给我安排相亲对象,还催促我让我看看身边同事朋友有没有合适的。那几年,在父母的催促下,在身边其他人的“关心”下,说实话,还是蛮受折磨的——精神折磨。感觉不完成这件事,就永远逃不出这口井。
在我30岁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把自己嫁了,催婚的声音是没了,但我发现我并没有做好准备拥有一个家,照顾一个家,我更发现我的个人时间没有了,有很多事情想做,有很多想法想实现,但谁也没告诉我肩膀上会多那么多的担子。是我没有预料好,没有准备好。我才明白新闻上很多成功人士不婚、不生孩子,也许有其深思熟虑的地方,只是我没有他们那么有远见,没有他们那么坚定,随大流的后果让我看清了自己和现状。
国家放开二胎政策后,我不为所动,因为这是我经过很长时间的思索对自己下的决定。可是就像时光倒回了一样,还是那样一些人,开始催二胎。当然还多了婆婆和老公那边的亲戚、邻居。
有次我带儿子去婆婆家玩,我正在专心致志陪儿子玩时,突然一张黝黑的布满深深皱纹的脸戳到我面前,大而急的声音瞬间刺入我的耳膜:“再生一个也不够啊,要多生几个啊,就是要生的。”乡下地方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敞开着的,所以邻居窜门过来我根本没发现。
我是真的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邻居老太太惊吓到了,她说的是方言,我不太熟,还反应了好一会儿,等我明白过来,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太太自顾自说完又冲我婆婆笑眯眯的说孩子越多越好,多热闹,不是钱的问题诸如此类的。老太太兴高采烈、张牙舞爪,好像我已经生了一群孩子一样。
《人间便利店》里面有这样一段话:“小时候我用铲子揍了男生那次也一样,那群大人都只会说:“肯定是家庭教育有问题”,还用些无根无据的臆测来攻击我的家人。假如我是受虐儿童,原因就很好理解,可以安心了。‘所以肯定是这样没错,赶紧承认吧!’就差要这么说出口了。真麻烦,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要安心呢?“
人们认为大家都该一样,都要符合“常理”才觉得安心。结婚生孩子也是如此。
我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们说,经常有亲戚问为什么不生,我又苦于怎么回答,因为我试过各种理由,养孩子累啊、养孩子花钱啊、生孩子太疼了啊…….不管什么理由,她们总能反驳你,然后变本加厉的劝你一定要生,甚至说的好像不生就是罪过一样。
女性身体结构特殊,在生产方面本来身体上就承受了巨大的疼痛,真的不希望在精神上社会再给女性这么大的压力,我现在心态放平和了,但不可避免地还是很讨厌这样的事情,不胜其烦。人们却总是要将所谓的正确的观点强加到女人身上。哪怕是关心也会给对方非常大的困扰,现在我还是很耐心的跟我妈解释,她听明白了会好那么一阵子,不过我好希望她们能适可而止。
我还奇怪的是她们从来不会跟我老公说你要生个二胎才行。虽然孩子是要从女性生上掉下来的,但是要不要生,什么时候生,是夫妻双方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偏偏揪着女人不放。不生孩子就是女人不对,就要把女人的观念纠正过来。可是这样的决定是要夫妻双方共同认可才决定的事情啊。
在一档叫“跳岛FM”的文学播客上,性别研究博士Alexwood举了一个小说家的例子,一个写作风格非常细腻、非常温柔的小说家,当大家确认他的性别是男作家的时候,他的这一切所谓女性化的表达都成了他的加分项。而如果一旦大家知道这是一个女作家,这些表达又成了她的格局小或者是情绪化的表现。“所以这个身份本身它就自带的一些原罪,同一句话、同一个意见,不同性别的人或者不同社会位置的人说出,得到的反应是不一样的。人们对所谓女性经验自身就带着偏见。”
有人可能会说我把这个问题放得太大了,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切身体会,或者是即使是像我这样的状况,也潜移默化的认同了社会上这样一种“安心”的观念,潜意识里认为自己这么拒绝有点格格不入,又不甘心,想要坚持,不过我想,如果抱有这样的观点,最后还是会掉进这个漩涡之中。也许等你的孩子长大了,她想生两个,你会劝她再生几个,她想30岁再考虑结婚,你会催促她快点结婚。(这里我们先不讨论国家层面的人口老龄化问题。)被这样干扰的人生并不是作为个体的人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