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经数次叨叨父亲，“他半是人半是鬼”。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父亲常年游荡在芦苇荡放鸭，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是他一个人。
几十年前，家家户户点煤油灯的年代，一到天晚，外面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还罢了，要是刮风下雨夜，茫茫无际的芦苇荡会发出怎样怪异的声音，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无法想象 ，而且，电闪雷鸣的时候，狂舞摇摆的芦苇简直就是无数的妖魔鬼怪发了疯的模样。
父亲就这样一个人坚守在芦苇荡，从来没有过因为害怕而离开芦苇荡，而且几十年如一日。
这样写，感觉偏题了。
也不完全是 ，因为我接下来要写父亲的怪，有了上面文字的铺垫，父亲的与众不同就似乎好理解了。
父亲的怪，最明显之处，就是区别对待我和姐姐。
同一个父母肚子里扒拉出来的两女儿，父亲对待我们却天差地别。
打我记事到我长大成人，父亲很少骂我一句，更是几乎没有打过我，连一个难看的脸色都很少有。
那时的农村，日子穷， 孩子多 ，怨气冲天，不被父母打骂的极少极少。
而姐姐呢，父亲只要看到她，撂脸色乃司空见惯，骂她属于家常便饭，三句不对直接动手打上前。
吃饭桌上，他吼姐姐吃相不好；姐姐从外面回来，他吼姐姐玩不死；姐姐躺在床上睡觉，她吼姐姐懒死就好了。
父亲从芦苇荡回来，掏藕莲子之类的零食给我，姐姐也伸手，他张嘴就骂。
我和姐姐发生争吵，不可能都是我对，他从来不问青红皂白，直接瞪大眼睛吼她 。
总而言之，姐姐做什么都是错，按照现在的说法，连呼吸都是错。
所以，那会的姐姐见到父亲，犹如老鼠见着猫，躲为上，避之唯恐不及。
而且，父亲的怪还投射到他两个孙女身上。
照理说，两个孙女都是二哥二嫂所生，他应该一视同仁吧？
不，大孙女是他眼中钉肉中刺，做什么都是错，二孙女是他掌中宝，无论做什么他都笑哈哈。
也就是说，他对待两个孙女的态度完全复制了我和姐姐。
问题的关键是，我和姐姐从做事到学习差别很大，而二哥家两个女孩从做事到学习到性格没有什么差别，学习都一般，做事都一般，性格一样敦厚。
所有人想不到的是，自打姐姐结了婚，父亲对她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平时只要听到母亲唠叨姐姐有什么为难之处，父亲即刻叫母亲去邮局汇钱给姐姐。
姐姐在外省做小生意，生孩子没人照顾，父亲天天撵着母亲过去帮助姐姐。
姐姐每次回家，父亲什么好东西都要往姐姐的包裹里塞。
姐姐把幼小的孩子扔在老家，母亲有时带孩子累了会抱怨几句，父亲就瞪大眼睛吼母亲。
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每次回家给母亲钱，父亲都不做表态，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可是姐姐一旦给钱，他是死活不让母亲接受，他认为我比姐姐经济好很多。
他和母亲老到八十开外的时候，我回家比较勤，尤其他们生病，我是第一时间到家带他们去医院。
次数多了，我就开玩笑，打电话让姐姐回家照顾他们，这个时候，父亲母亲就会异口同声地阻止我，父亲的态度比母亲还要激烈，甚至瞪大眼睛朝我吼。
任何时候，他们都不会让姐姐回家，因为知道姐姐姐夫在外面做点小生意不容易。
母亲走后，姐姐对父亲比从前更好，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记恨过父亲，反正我看不出来，有可能姐姐心大 ，有可能父亲后来对姐姐的好弥补了他之前的狠。
我家大侄女也是如此，她现在对爷爷特别好，每次回家都少不了买穿的买吃的，还不忘记给爷爷剪手指甲和脚趾甲，是不是在她结婚成家之后，爷爷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没有问过大侄女。
父亲这个人脾气暴躁，平时沉默寡言，话非常非常少，他这么怪异地对待我和姐姐，以及前后变化，无人知道其原因，因为他从来不解释。
父亲的怪还有很多很多，今天暂且说到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