鲎杓
数日前我致电“开裆裤”发小,叫他发几张老旧一点的鲎杓照片给我。我突然地怀念一些故乡的旧器物,也缘于最近我常常想写一些这方面的文章,从中把那些模糊的记忆再粉饰一新。
照片中的鲎杓还是鲎杓,只是太新了,他说太破旧的都扔了。我想也是,那些漏汤漏水的破旧鲎杓是不能再使用了。以致于现在再也看不见一把真正用鲎壳制作的饭勺了。
其实从我记事那会儿,我的母亲用的就是塑制品的“鲎杓”了。用那个古老生物壳制作的鲎杓不知在哪个年代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有些遗憾是在所难免的。诚如星霜荏苒,物是人非。但,母亲生前使用的那把鲎杓,也随着那场告别仪式后的“焚烧”跟随母亲去到另一个世界。
鲎杓,是福建沿海一带的特殊产物。我极佩服古人的智慧,把一只其貌不扬,甚至丑陋怪异的鲎鱼,做成了盘中餐后,再把它的壳制作成了传世的厨具一一饭勺。除了对物的极致利用以外,还兼具了其独特的造型、营养价值、环保耐久的物品属牲,堪称巧思佳作。叹服之余更是心生敬畏。
我记忆中的那把鲎杓,由于常年与大铁锅的摩擦,平齐的上口一边磨成了“深V”的豁口。这一定是母亲的“功劳”,因为家里母亲永远都是“鼎顶”的掌勺人,而灶脚常常是父亲不紧不慢的抽拉着风箱。当然,小时候的我也经常在灶脚做着拉风箱的事情,特别在寒冷的冬天。
我家曾经还有一把正面焦黑的鲎杓,其实它是一把新的鲎杓。是把那把“深V”磨到过半的鲎杓换下来的。
过年期间,我最喜欢钻灶脚,除了能帮老父亲的一点小忙外,最主要的是暖和,还能尝鲜。
母亲用鲎杓撇干大铁锅最凹处仅剩的一点水后,顺手把鲎杓放在了锅内(有时会放在灶台的陶钵上),便忙着和粉去了。少不更事的我早早坐在灶脚的木麻黄小矮櫈上,起火添草,拉动风箱,想把铁锅尽快燃热,我知道母亲今天要油炸“鱼浮”。馋嘴的猫总是要闯些祸的。母亲闻着一股塑料焦臭味从大厅冲进了厨房,从大铁锅内迅疾的扒下了被烤热粘糊在铁锅上的鲎杓,嘴里骂了一句:“憨仔!这么着急忙慌的就开始起火,汝老娘粉还没调,知道吗?”母亲是不会打人的,更不会打我,但,心疼刚买不久的鲎杓被热锅烤得焦黑,嘴里还继续喃喃:“好好的一把鲎杓,你这憨仔,败仔,又要去掉几角钱。”母亲一边嘟喃着,一边用“大铜盆”开始和粉。那个时候的我还是有些羞愧的,毕竟家境贫寒,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钱是用“分”为主要单位消费的穷人来讲,几角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那把烤软的鲎杓,母亲把它浸在水里,待冷却后,它又可以使用了,只是变薄了些许,而表面上的那块焦黑的疤永远都烙在鲎杓上,就像这件事情一直烙在我的心里。
人是有了记忆才有怀念的。当那把烙着焦黑的疤痕的鲎杓再次浮现我的眼前时,当下所有的美味佳肴都只不过是一餐餐饕餮。我的欲望的海上始终飘着那把带疤的鲎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