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爱音乐，大抵是从高三那年开始的。当时遭受了N重打击，无法排解之时偶然喜欢了张信哲的歌，便咬牙买了他两个磁带专辑，睡时听、课间听、路上听，这些歌陪我度过了那些艰难的、不堪回首的岁月，还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其中《过火》《信仰》两首。或许累了，来到济南上大学及以后只学会了一首《晴天》，虽然也喜欢周杰伦的歌，但听了几百遍也只记住了《七里香》的头一句“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落堆...”我一直觉得唱歌只是歌手的生存之道，并不是真感情的流露。

      于是回忆起常在课本上学到的“歌以言志”，其深意一直无处求解。每当我走在大街上，听到路边商店里常充斥着的哥哥、妹妹之类的靡靡之音，其调撕心裂肺、海枯石烂，常不觉苦笑。常问，爱情是啥？是屌丝爱上天鹅，总裁爱上灰姑娘？是门当户对，还是另攀高枝？是朝夕相处，还是悲欢离合？是两情相悦，还是一生错过？又不经意间，想起之前学的一些宋词，都有一些古古怪怪的词牌名，如《念奴娇》《菩萨蛮》《琵琶仙》之类，我想这应该算是古代的爱情歌曲吧。

      求学生涯中，恨透了课文的最后一句“背诵全文”。一篇《孔雀东南飞》折磨了我几个晨读！应付公事都精疲力尽了，哪还有心思再去细细品味词中的意境。后来学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时，暗暗嘲笑古人扭捏，成就成，不成就散，何苦折磨自己。可造化弄人，到了我寄己身上，就有点搞笑了。高三深秋时节，鄙人因痴心妄想，被当事女生揭发，当时正在背诵名人名句“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从此不信世有真情，可这句词却记了下来。而我的大学挚友刘某某可就痴情的多了，其结婚回请之日，仍思念弃他而该嫁富人的初恋，醉酒长呼“静静、静静”，吐沫被拉到医院急救，后几日，陪该友重游山财，其在女生宿舍楼前的石拱桥前久矗，后QQ签名改为“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爱情中，有人去爱，有人被爱；有人苦苦追寻，有人弃之若敝。“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爱情不同于爱情，爱情不同于婚姻。爱情之事对错无人能说清吧。

      成家立业之后，便很少关注爱情这伪美好的东西了。爱情，对于今人来讲，是变了味道的，谈爱情，先看车房、再看爹娘、三看身材、四看学历。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或许人到中年，经历不惑品尽百味之后，才能静下来思考一些事情。渐渐地发现这些年自己的境遇，比起来乱糟糟的感情经历更加乱糟糟。

      某年的深秋，体制改革拉开帷幕，解放东路的众人前途未卜，惶惶不安，时局风雨如晦。夜幕降临之时，我常久矗窑头沟前，城市璀璨，危楼耸立，车水马龙，万家灯火，月冷星稀，鸟啼虫叫，风缠花绕，而我迷茫彷徨，一度失神，灯火下而寂寞，星光下而孤独。问路向何处？问故人何觅？悲伤之时，无人去倾诉，题该一词于外墙壁上：“今年解放路，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明年解放路，月与灯依旧。不见今年人，泪湿春衫袖。”不料，戏谑之词竟成真。一年后，原单位遭遇倾巢之祸，建制撤销，人员分流。我虽分配至偏远农村，每天可以看着灰机发呆，但侥幸留在了省城。时才明白春花秋月已了，解放东路真的回不去了，那些快乐的日子再也寻不到了。后有一日偶得重游解放东路故所，垣断瓦残，蛛网密布，尘封门锁，不觉潸然泪下，扶旧窗远望，叹曰：“雕栏玉砌应犹在”。配图随手一发，未料原单位的同事，看后纷纷留言，共同追忆思念往昔安逸闲适之岁月。

      又一年冬季，疫情袭来，作为初来乍到的新人，常去一线执行公务。每次公务结束，就要被关紧一个旧院子隔离观察。一年之中要被隔离数月之久，隔离之处，人迹罕至，缺衣少粮，昼伏夜出，疲劳不堪，生活清苦，不察人间四季，无暇春花秋月。即值生辰之日，亦无人问津，掩面悲叹：“林华谢了春红，太匆匆，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又一月圆之夜，喜而入眠，重回故处，嬉笑打闹，好不快活。醒后方知梦境，感慨万千：“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思念佳人，可惜仅存照片数张，念到：“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渺渺兮予怀，望伊兮一方”。或面对院中梧桐发呆，曰：“我见梧桐多妩媚，料梧桐见我应如是”。我常想古代词人多有神经质，要不怎能写出那么多神经兮兮的词语来。

      我想我爱词之旅，始于对爱情的认知，夹杂着对工作的迷茫。可无论如何，我只是停留在读、诵、偶尔拼凑的阶段，就是临时拿来应景的，表达不了深意，最多往王国维先生说的三境界的第一境界的边上靠靠。“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的蝶恋花原本写的是女子对男子极致的思念之情，被先生化用为人生的初期阶段表现出来的思想迷茫。我原本粗鄙之人，不敢再用这人间词话给自己贴金了，是不能超脱环境之困惑的。想想境遇，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或许一曲古琴，一杯清茶，一窗夜色，一帘幽梦，微吟生香，浅斟低唱，情书卷成锦轴，别恨溢满琴弦，才是心中生活理想吧。先生又说“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我就是最低境界的最小的那层。先生自沉昆明湖，或死于学术信仰，或执着于一种情感。先生的精神世界是唯美的，人生之苦聚，无欲以超脱，我不能望及项背。

      书架里发黄的《宋词三百首》，是我认识宋词的基础书籍。晏殊、欧阳修多以小令抒写男女情事，闲雅清旷，秀丽精巧。晏几道常以哀怨感伤为主情调，深婉蕴藉，真挚动人。范仲淹另树一帜，其边塞词苍凉开阔，豪放悲壮。柳永自创新调，以清新俚俗的市井风情，开拓了词的领域。苏轼以诗为词，“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打破了词体的题材内容的局限，拓新了词的意境。秦观词一向被认为是婉约派的正宗，多写男女情爱的悲苦与失志文士的幽怨，情韵兼胜，词境凄婉，自成一家。周邦彦被推崇为北宋词的“集大成者”，注重音律法度，风格醇雅浑成，章法缜密圆熟，语言典丽精工，是后来格律词派之先导。女词人李清照，“别是一家”，化俗为雅，清婉疏淡，语言功力深湛，既自然清新又精美雅洁，与秦观等一起被推为“当行本色”的婉约正宗...

      无论是豪放派还是婉约派，但就我的际遇来讲，婉约派对我更为适用，毕竟词的创作是和作者生活的大背景相关的。横渡海峡、抢滩登陆用不着我，攀山越雪、激战河谷用不着我，命博毒贩、舍生忘死用不着我。我的岗位就是三尺泥台，手拿微薄薪资，糊口已是勉强，那用得着那么豪迈。婉约词的优美就在它曲中之意隐晦，似非而是，似是而非，婉转曲折，使人寻味。我想，单从爱情方面来讲，无论是暗恋的徘徊，单恋的惆怅，还是苦恋的彷徨，失恋的苦闷，都能从婉约词中找到对应的词句表达情感。我觉得如果想真正了解词的意境，就要去了解作者遭遇，然后身临其境的代入。“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表达了多少思念哀怨。“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隐藏了多少悲欢离合。“江南春尽离肠断，萍满汀洲人未归”，唱出了多少凄凉惆怅。“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描述了多么痴情不舍。

      我想，无论古今，爱情之事，贵在两情相悦。现在的流行歌曲粗陋肤浅，庸俗直白，而古词婉约，倾心静雅，暖人心脾，还有一丝含蓄清高。若对方对你有意，必将深读此词，揣度其中之意。若是对你无意，装作不懂，也不伤大雅，给追求者留些颜面和自尊。是试探也是筛选。曲高和寡，若对方没有些才气，自然读不懂爱慕之意。同理，经典名篇之所以经久不衰，我想应该是它能引起人的共鸣，使人互相之间有了感应，有了共同的语音，这种共鸣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空间，可以让后人与作者心灵对话。无论堆砌多少华丽的辞藻，如果不能共鸣，不能触摸，再好的词也只是一行汉字的组合，只能躲在文集里。

        词，有了人传颂，也就有了灵魂，有了生命，也能N生N世，十里桃花，那爱情故事也能一代代流传下去。“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妻子亡故十年之后，苏子思念万分，唯有梦中含泪相会。“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唐婉改嫁，陆游两度在沈园题词思念前妻，唐婉读后魂牵梦绕，悲伤而逝。“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纳兰性德的初恋表妹被送给康熙做了妃嫔，深宫大院硬生生把一对恋人给活活拆散，痛失初恋，一生错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爱上送他一杯水的姑娘，重游故地不得见，题诗一首后悲伤离去，那姑娘后见此诗悲伤而亡。“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刘兰芝、焦仲卿因婆逼休妻、母逼改嫁，一人投水溺亡、一人自挂东南枝。这些故事，记载了男女双方对爱情的至死不渝，印证了一句古话：“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也许在我的认知里，真正的爱情都是悲剧的，只有经历苦难或生死，才能显示真爱，可现实中这样的事情如凤毛麟角；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毕竟只是个小说。

      词，如果记载了真情，那么就不是矫揉造作的无病呻吟，就不是吟风弄月的故弄玄虚。欧阳修说的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一句“庭院深深深几许”，宋人欧阳修、李清照都能以之为开句写出千古名词，近人朱自清、俞平伯都以《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为题写出传世名篇。古人云：“谁能思不歌？”在这只有半窗残月的尘世，让我独孤继续哼唱着《如梦令》，孤独继续伴着星光昏睡吧...

              ---于2022.03.20 暖气咋停、白露似霜之夜

后记：这首小文主要记载了鄙人对爱情、事业迷茫困惑的心情。其实寄己也不知道自己写了啥。就是被古词里凄美的爱情感动着，又对现实生活中的种种迷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