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了三十年顺风顺水的日子,在父母庇佑下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即使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没有太多钱,也没有太好的工作。但是我一直是心怀感恩的。
这一年,经历了太多太多,面对无可抉择的命运,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坦然接受。说坦然,也不算,至少是平静。也许是因为我自己在心里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面对问题时,反而能有些从容。
我从小生活在算是比较传统的藏人家庭,现在看网上爆火的丁真,那些不浪费粮食,给长辈让座,还有双手接东西等好习惯其实从小到大我们也都被潜移默化这样教育过,特别是对父母的态度。在最叛逆的年纪也依然不敢跟父母特别是父亲顶嘴,父亲在家里的地位确实是最高的。
每一天,父亲总会在清晨时分,从火炉里用专门的瓢夹出几大块还在冒火星的木炭,然后带上二楼梯子旁专门修建的煨桑处,把火星放在草木灰上,上面盖上一层干燥的松柏枝,在从旁边的小龛里拿出一个小碗,里面放着面粉,青稞等,好像还有别的东西,具体还有啥我忘了,然后又从另一个地方摘几片专门晾晒干的格桑花花瓣,一起倒进松柏枝,浓浓的桑烟就这么顺着龛炉偏向远方,我父亲会对着桑烟喃喃自语,每一天颂的内容都无外乎是与家人平安幸福有关。
后来,集体拆迁了,我们全都搬到了县城,县城的家里没有煨桑处,我也不再是那个闻着桑烟味儿,听着爸爸浑厚低沉的祈祷声从香甜的睡梦中苏醒的小孩儿了。
2020年我特别开心,因为在这变故丛生的一年里,我的父母依然好好的活着。这是我最感恩的一件事,比起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感恩,
因为这一年的五月,我的母亲查出了某ai,直到现在我都依然清晰记得那个五月的一天,我独自开着车去往医院拿报告的路上,那一天,天气特别燥热,阳光特别晒,我其实是有隐隐约约的感觉情况不好,停好车,站在医院楼下,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看上去很糟糕。
我从医生手里拿过报告单,听着医生用严肃且同情的语气说着最后的结果,我并没有慌乱,只是迅速的离开医院,然后开始打电话,第一个打给姐姐,请她以最快的速度让姐夫到县城来接妈妈出成都去做进一步的检查,然后打给在成都的哥哥,转告了医生的话,并且让他迅速挂号,那段时间恰好是五一假期,哥哥很快回话说挂不上号,我又打开自己的手机,然后细细翻看省医院的挂号页,最终在五月六号七号间,给妈妈挂了五月七号的号,因为那天恰好是我的生日,即使知道不太可能,可我依然希望这个特殊意义的日子能给她给我们这个家带来幸运。
姐姐姐夫迅速来县城接走了母亲,母亲即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估计也从当时做检查的医生含糊不清的言语和我故作轻松的表情和语气中,以及全家人紧绷的状态中隐约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不太好。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从发现母亲的病到后期做完手术这期间,我都一直无比庆幸我的母亲是个文盲,也不太听得懂汉语,只要有心注意,那些拗口的疾病名字其实是真的可以做到隐瞒的。
她是在后期化疗的时候才跟我说她觉得她得了一个大病,那个时候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我也就顺嘴告诉她,其实也不算特别大,只不过年纪大了,身体情况不太好,所以会比一般的病辛苦些。
我母亲这辈子是一个无比刚健又无比脆弱的一个人,在她的嘴里基本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可做完手术出来,我听到她说了无数次的孩子们,让你们担心了,你们遭罪了。你们太辛苦了。那个时候,我其实倒是宁愿她像平时一样生龙活虎的骂我们几个。
那段时间,我无数次红了眼眶,无数次掉了眼泪,可我就是不让自己痛哭流涕,仿佛一旦打开那个闸门,我的懦弱无能害怕恐惧……统统都会蜂拥而上,企图吞没我。
我总是告诉自己,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如果发生了最坏的结果,那就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们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也努力做过很多力所能及的善事,一切都会慢慢好转的。
我其实已经完全不记得住院的那段时间是怎么过过来的,可能细细想,能想起来,可是我选择刻意去模糊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希望自己能更快的淡忘。
我看上去其实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直到后来母亲病情稳定,我去理发店洗头,听到洗头发的小妹无意中一句你掉头发好严重啊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头发原来少了那么多,而且真的是两鬓多了很多白发,一开始,还企图把白头发拔下来,后来就干脆放弃了。好在最近这段时间发现县城开了一个养发护发的店,希望那家店能给我带来希望。
今天是2020年的12月30号,早上听见厨房有动静,我赶紧起来,看见老爸在那儿站着,他说他脚疼的厉害,想看看热敷有没有用,我赶紧给他热敷,按摩,然后又上了云南白药,没想到,就过了一小会儿,他的脚就突然肿的老高,然后越发的疼了,一想到他的高血压糖尿病,我整个人的心都悬起来了,我怕他的腿疼是糖尿病引起的,心里惊涛骇浪,表面我却还是云淡风轻的说,应该没事,可能是痛风吧!又马不停蹄让姐夫开车来送我们去医院,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才吃上中午饭。
好在就在刚刚,老爸突然下地走路了,高兴的说没有刚才那么疼了,还连连称赞医生医术高明,我的心却只放了一半,怕今夜病情反复,怕明天早上没有好转……我依然没有任何伤春悲秋的想法,而是在心里针对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情况想好下一步的计划。
父母老去其实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他们还在身边的时候,善待他们,不要抱怨,不要做坏表情,其实他们的心里并不像他们表现的那么坚强,多宽慰,甚至多耍宝。必要的时候该瞒就瞒。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样遇到事情才不会慌乱。
我们从小拜佛,其实父母才是世间最该被敬的佛。做父母也好做子女也好,没有人能做到十全十美,多忍耐多敬重。才会有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