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家路上 齐心筹备秧歌

期末考试终于到了,考试的严格程度超出很多人的想象,俨然又一次高考。考试结束后,同学们都开始订购回家的车票了。

赣东直达车最远只能到西安,一帆和成坤一起订了西安的车票,这正合一帆的心意,因为他准备顺便到西安下车买些秦腔磁带和碟片然后再回家。现在,他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秦腔,正是秦腔优美的旋律陪伴了他多少个日日夜夜,也冲淡了他想家的忧伤。

和回来时一个人的孤单寂寞相比,回去他和成坤一路上说说笑笑。火车过了驻马店正值清晨,橘红色的太阳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薄薄的霜冻在枯萎的田地间、在路边的枯草上、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若隐若现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平原上村子里和路上的行人,都穿着棉衣戴着围巾,口里出着白气,他们有的走着,有的忙碌着……这种天寒地冻的北国风光,和高崖坪的冬天没什么两样,一帆感到久违了的亲切。

从洛阳往西,火车穿梭于洛阳西部山区,车速也明显慢了下来。夕阳若隐若现的斜照在火车车窗上,照在了旅客们的脸庞上,折射出一幅祥和的冬日画卷,而火车经过的一个个小山村中看到的过年氛围也越来越浓。

到西安的时候天色已晚,夜幕降临。西安火车站很大,下车的人很多。一下火车,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没走几分钟,两人都冷的打哆嗦,他俩这才意识到因回家心切而衣服穿的太薄了,但为时已晚。两人只能挤入茫茫的下车人群中奔向车站出口。

出了站口,他俩赶紧找到签票窗口转签了次日的车票。虽说西安离高崖坪还要四五百公里,但到了西安,就有到家了的感觉。

虽然火车站对面的西安城墙断了一截,但这并不影响西安城墙整体的厚重雄浑。在寒冬的夜幕下,城墙显得愈发静谧威严。城墙内,则是一片灯火璀璨的现代都市,让人感受到一种古朴典雅的沧桑之美和一种时代穿越之感。

两人冷的直发抖,一路小跑来到城墙里面的城中村,到了一家小店吃了炒面。吃完饭后,他两出来准备就近找家便宜旅馆赶紧住下。没走几步,就看见前面路口站着几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穿着厚厚的棉衣并用围巾裹住头部,只留出眼睛。她们仔细物色着行人,看见带包的或者疑似外地人,就上前询问:“你好啊,住店去吗?有暖气有电热毯,安全舒适而且价格便宜喽!”每次她们都说着几乎同样的话。

成坤快步走到跟前询问道:“多少钱啊?”。

中年妇女猛的抬头看着成坤和跟在后面的一帆,“哦,年轻人,我们的店便宜,每人十五元,安全舒适暖和,抓紧机会,不然晚一点就满了!”

一帆上前问道:“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啊?”

中年妇女看着两人站在那里迟疑,“要不你们两个人就二十元吧,这是最便宜的了!”

一帆看着成坤道:“要不咱们就住下吧,价钱还差不多,你看怎样?”成坤点了点头,“好吧,反正冷得很,咱们赶紧住下先暖和暖和!”于是两人尾随中年妇女来到路口对面的巷子中来。

这条巷子不太深但很暗,走了三四百米才到。旅馆是个简单的两层楼,顶楼靠近街道一侧装有“旅馆”字样的醒目牌子。

中年妇女带着他俩进入了一楼门口隔壁的小房子里。只见小房子里灯光暗淡,里面两个中年男子围坐在炉子跟前。两人都吸着烟,喝着茶,其中胖一些的一个留着胡须,看起来有些凶。另一个是稍微瘦一点,平头。中年妇女带着一帆和成坤进去后,给那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一帆和成坤说道:“年轻人,你叫他们给你们安排房子,我得出去了!”

中年妇女出去后,一帆上前道:“老板,我们住宿的房子有炉子吗,我们冷得很啊。”说着把手放在炉子上面搓了搓手,成坤则定定的站在那里。

“冷啥,要啥炉子?”“胡须”说:“先把钱交了,我带你们上二楼去!”说着“胡须”和“平头”都站了起来,看起来气势汹汹。

一帆心里已经发怵,感到隐隐恐惧,但毕竟还有成坤在,他对自己跟着高老师习练几个月也还是有点自信。他压住胆怯强装镇静,“刚才那个大姐说很暖和很舒适,怎么连炉子都没有?”

“不登记吗?”没等一帆说完,成坤轻轻推开一帆转向“胡须”问道。

“登记啥,交钱就行!”“胡须”恶狠狠地说道。

“好吧,我们两个人的!”成坤立即掏出二十元钱往“胡须”手里递过去。

“这是多少钱?”“胡须”看着成坤。

“二十元啊!”成坤声音有点大,带着强调的口气说道。

“你们两个拿二十元住店啊!”“胡须”表现出似乎“不可思议”的神情回头又看了“平头”,“平头”则一个劲的朝着“胡须”点头。

“哎,这不是说好了吗,就是二十元啊!”成坤诧异不解的看着“胡须”,又回头看了看门口,此时中年妇女已不见了踪影。

“老哥,说好了的,就是二十元啊!”一帆有点紧张但带着非常气愤的表情说道。

“放狗屁,拿二十元来住店啊!你们两个是不是欠揍!”“胡须”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吼道。

“老哥,那我们住一晚到底多少啊?”一帆问道。

“一人一百!没得商量!”“胡须”声音很大,“平头”退到墙角,好像要拿什么东西。

“老板,太贵了,说实话,我们两个还真没有那么多钱!”一帆有点震惊而带着哀求的口气。

“我们是学生,真的没钱……老板,要不我们去取钱怎样?”成坤说着给一帆使了个眼神,示意一帆先出去。一帆拉了拉成坤的后衣襟,顺势从门口退了出来。

“这个时候哪里去取钱!你们耍我啊,驴日的东西!”“胡须”阴阳怪气的指着成坤,一边示意“平头”好像要去拿墙角的短木棍。

一帆惊愕的定在门口,成坤急速退了出来,一把拉起一帆,“快跑,快跑!”两人撒腿就跑,飞似的朝十字路口奔去,只听见后面“站住、站住!”的咆哮声。因巷子很暗,一帆的右胳膊撞到墙上,疼痛难忍,但顾不了那么多,他俩一口气跑到巷子口,等回头一看,见黑暗处有人追来,两人继续拼命的往火车站方向跑去。

“咱们到火车站去吧,那里有警察!”成坤喘着大气道。

“也好也好!”一帆边跑边向后看。

快到火车站了,两人回头一看,再没有人追来。于是他俩匆匆忙忙的拿着车票进入了车站。

进入车站,两人一口气奔到二楼候车厅,一股脑坐在候车室座位上,这才发现已经大汗淋漓,尤其是成坤。

“现在他们不可能进来了吧?”一帆看着成坤。

“那不可能了,他们没有车票啊。再说了,这里面有很多警察,他们敢来?”成坤非常肯定。

这阵子跑的嗓子眼起火,一帆急忙到中间摊位上给两人买了水。一帆有点惊慌的看着成坤,“哎,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成坤喝了口水,带着无奈的神情,“我推你出去的时候我就准备出来和你逃跑,看到“平头”拿棍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机会!”

此时此刻,两人仍然心有余悸......

过了一会儿,成坤有点疲乏的看着一帆,“哎,乏得很了,今晚咱们只能在火车站过夜了。不过也挺好,至少很暖和的!我看咱们明天直接等车出发,不要出去了,主要是咱俩都穿的太薄,还有就是万一那些家伙把咱们认出,又有麻烦了!你的磁带那些有机会再买,可以吗?”

“嗯,有道理,我买磁带那是小事。再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家!”一帆很赞同成坤的主意。

两人聊了一会,买了些各自喜欢的报纸,找了个人少暖和的角落,铺了看完的报纸,枕着各自的小包,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次日早上八点,两人迷迷糊糊醒来,提前半小时上了火车。看着外面,快要回家了,心情别提有多高兴。

下午四点多,成坤从冀县下车回家了,一帆给成坤留了二舅家的电话,约好了寒假结束后一起返校的大体时间。

五点多,火车才到渭州。下了火车,一帆直接到二舅家住下了,次日就迫不及待的回高崖坪了。

......

春节快到了,高崖坪也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这个稍显偏远只有一百多户的小村庄,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和新春的气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别看高崖坪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村,这里的人们谦虚和善,不论男女老少,也不论有钱没钱,人们都透着质朴而和蔼的面孔,见了面则亲切的打着招呼。正所谓: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很可能是因为去年药材长势很好,价钱卖的也好,令人们惊喜的是,正月初二一过,高崖坪的一帮好事者在村主任何伟的带领下开始商量闹秧歌,这得到了全村人的积极支持拥护响应。

虽然闹秧歌是民心所向,但村主任何伟却愁上心头,因为高崖坪毕竟多年没起秧歌了,除了原有的鼓、钹、小号、板胡二胡和服饰外,其他东西都得重新购置。而重新购置物件花费较大,分摊到每户的话负担确实有点重,于是村主任连夜开会来解决这个矛盾,会议的最终结果是在大多数村民代表签字同意下,决定卖掉高崖坪的固定资产,包括曾经用过的石磨、破旧的引水管和两台破旧的大型电动机,并立即收回果园的承包费,然后每家每户自愿出钱。这样下来,缺口也就不多了。于是村主任何伟当即分配了任务,要大家立即分头行动。

这几天,村里喝酒的也少了,打麻将的也少了,村中心“闲话台”上的人也少了,经过几天的忙碌,筹集到的资金不但够用而且略有剩余,高崖坪人对秧歌的期望和支持力度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村主任何伟四十出头,中等个子,胖胖的身材,国字脸,大眼睛,看起来憨厚大气。他口才很好,号召力很强,是个热心肠人。他上任两年多,就干了很多实事,受到高崖坪人的称赞和拥护。去年,在他的协调和带领下,完成了三十里村到高崖坪的改道拓展,拓宽了高崖坪到各个田地的道路,这样一般的车辆可以从公路上直接到高崖坪,开着三轮车从村子出发可以直达大部分田地。

村主任何伟颇有建树,除了自身的魄力和能力外,他也深受上届老主任李继堂的影响和传承,他也是老主任李继堂慎重物色并不断给镇上推荐,在村民的选举下才当上村主任的。

老主任李继堂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他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引洮工程,在引洮工程火线入党,次年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称号。从洮河引水回来后,当年便参军入伍,在青海服役五年,参加过平叛战役,后负伤复员。复员后从事高崖坪村支书、村主任多年,做了许多人人称道的好事,在村里威望极高。现在高崖坪的红白喜事,他都是顺理成章的总管。

正月初五,秧歌资金已筹集完毕。采购组分头行动,仅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到镇上和城里分别购置了两条“龙”,两只“狮子”,一只“毛驴”,一艘“旱船”,一面新鼓,一副钹,戏装若干,还有其他如蜡烛、彩纸若干……同时,村里艺人也开始糊起手灯笼和高叶了。手灯笼和高叶的制作比较费时,一般是由技艺高超、耐心细致的老人来制作。

毕竟多年没起秧歌了,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一旦秧歌起来,更多的是出村演出,因此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为搞好秧歌全面事宜,村里成立了秧歌执事组来统筹协调各项事务。

秧歌执事组由老主任李继堂主管,由村主任何伟协助。秧歌其他事务则由猴爷、三虎和王春生等共同负责。

猴爷姓管,其实才四十多岁,因他自小非常瘦弱,小名叫猴娃,加上在村里辈分最大,因而年轻人都习惯叫他猴爷。慢慢的,大人小孩都叫他猴爷。猴爷中等身材,长相酷似周星驰,只是左腮有一溜胡须,时髦些的年轻人有时也叫他星爷。

猴爷家境贫寒,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视力不好,将他一手拉扯大并供他上学。初三第一学期,因母亲大病一场,双面彻底失明,猴爷不得不辍学了。猴爷写的一手好字,村里红白喜事情簿记账,非猴爷莫属。猴爷嗜书如命,常常在劳动之余挑灯夜读,上下五千年无不涉猎;他多才多艺,是原来高崖坪秧歌队演唱的主力。因此,此次演唱的规划排练由猴爷筹划那是顺理成章的了。

三虎和猴爷年龄差不多,两人也从小玩大。他罗圈腿,细眼睛,总是戴着一顶破旧的帽子,看起来有点显老。三虎特爱开玩笑,平时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就是嗜酒如命。他在秧歌中主要演丑角,他的戏份大多都是他临时发挥,因而只要是他出场的节目,人们都会笑的前仰后合。他此次负责舞龙、舞狮的指挥。

春生三十出头,他中等偏上,身材健硕,大眼睛,轮廓分明,是高崖坪名副其实的帅哥。初中毕业后,在姐姐的帮助下,他在县城西郊租了块地,从事温棚种植。这几年他的生意很不错。春生为富为仁,乐善好施,村里人只要向他借钱,他即便当时手头没有,也会想办法帮忙,因而受到村里很多人的尊重。

秧歌执事组对全村老中青少四个年龄段的人进行详细梳理,将会唱爱唱的,会拉会吹的,舞狮舞龙的,跑毛驴的,玩高叶的,打鼓打钹的等等进行详细分组,然后集中分配任务进行排练。

一帆父亲是秧歌“把式”,他会唱好多小曲,尤其是高崖坪秧歌的代表曲目《折牡丹》,目前仅有一帆父亲能完整的唱出来。这期间,他主要跟随猴爷给年轻的教唱。

一帆则被分配打鼓,那不仅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他便被叫去紧急的排练。望成和尕兵不仅协助春生,而且也分了具体任务,望成的任务是跑旱船,相对来说,这个执事算是相对轻松的。而尕兵的执事是顶狮子,这是个既吃力又很有技术的角色,不过,尕兵还是非常喜欢舞狮的。

渭州秧歌,据说是明朝时期发展起来的。它熔秧歌、社火于一炉,既有秧歌的舞蹈和歌舞小戏,也有社火欢快的杂戏;既有秧歌、社火以鼓乐为主的表演,也有渭州小调特色的小戏演唱,当然还有秦腔选段。

渭州的秧歌,非常严肃,具有十分鲜明的特点,只要秧歌闹起来,每家每户都必须参与,都有明确而严格的分工。秧歌起来后就到邻村逐一演出。秧歌可以促进本村人们之间的团结协作,也可以促进村与村之间的友好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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