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鄂州城

瑜娘自从在秦元龙处得知。李大牛留下的宝刀，乃是其恩师相送，意义重大。瑜娘愈加相信李大牛会回来，心里更多了几分期盼，这些天里，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李大牛，连在梦里，也与他相见了不知几回。

而现在，瑜娘却不想李大牛回来。那秦元龙已经命部队把鄂州城围成铁桶，并在各条街到布满重兵，外松内紧，进来容易，出去难如登天。又让梁员外威逼瑜娘嫁给梁家。瑜娘明白秦元龙的用意，他是设下了一道陷阱，逼李大牛来踩。

“大牛哥会来吗？不，你不要来，你千万不要来，我不再想你了，求你别再回来了。”

瑜娘正想着，徐四嫂从屋外面进来，看瑜娘坐在梳妆台前发呆，道：“今天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还在愣什么神呢？”

走过来，便要给瑜娘涂抹胭脂。瑜娘恨透了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去府衙通风报信，又怎么会有现在这个局面？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瑜娘使出全身力气，将手缓缓伸向她梳妆台上的剪刀，手指刚一触碰到，这时徐四嫂转头见瑜娘手放在剪刀上，冷笑道：“呵呵，姑娘想杀我？你有力气吗？”

瑜娘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回应。徐四嫂又道：“姑娘想杀我，也不急这一时，等今后嫁给梁家，再杀我也不迟，那时都无需你动手，只要吩咐几个人，便能取了我的性命。”

瑜娘道：“你为什么去府衙通风报信？”

徐四嫂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道：“他该死！他李万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带兵作乱的反贼，哼，我看上他，是他的造化，可他竟然理也不理我！把我当成一个夜壶！需要时拿起来用用，不需要时一脚踢开！他以为我那么容易轻贱吗？我要他死的好看！”

又道：“实话告诉你吧，叫你这时嫁给梁家，也是我给秦元龙出的主意。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话音里充斥着嘲弄。

徐四嫂来给瑜娘来穿凤冠霞帔，瑜娘恨得直咬牙，想拿起剪刀杀了她，却因为吃了软骨散，浑身无力，只能任她摆布，之后被几个丫鬟抬到轿子里。

大街上，鞭炮齐鸣，锣鼓敲打得热闹，迎亲队伍在沿街士兵注视下，一路向着梁府走，瑜娘坐在轿子里，曾几何时，她想象过自己嫁人时的情景，断然是很高兴的，能嫁给自己由衷想嫁的人。然而，却没想到是在这一天，嫁给另外一个人。

瑜娘愈发思念起李大牛，她希望李大牛会来，带她走，带她离开鄂州城，去哪都好，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天涯海角也要在一起。忽而，又担心他真的会来，秦元龙在这城里城外布置重兵，等的就是他来, 有死无生。“大牛哥，你到底会不会来。” 瑜娘想到这，湿了双眼，心里挣扎的厉害。

“瑜娘！！！” 只听一声大喝，如同狮子怒吼，震得外面人马嘶鸣，乱作一团。

瑜娘又惊又喜，是大牛哥的声音！急忙从轿帘往外看，只见迎亲队伍和士兵有的四散逃开，有的抬头往天上看，在城头上空，一人立在一架巨大的纸鸢上，正快速往这边飞过来。瑜娘再仔细瞧，那站在纸鸢上的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大牛哥，她张口刚要回应，轿子旁的徐四嫂看了，忙过来捂住她嘴，推回轿子里，催促轿夫快走。

李大牛握着单刀，立在纸鸢上，待飞到迎亲队伍上面，猛地从天而降。下面弓箭手对准李大牛万箭齐发，射出漫天箭雨，李大牛半空中单刀一挥，刀风顷刻生出一股黏劲，千万枝箭羽登时泄了力，如千万只鱼儿被挂在渔网，李大牛反手再一甩，根根利箭顿时掉转方向，嗖嗖嗖，射的下面兵丁倒了一大片。

李大牛天神般落在地上，带起一股强风，沙石飞起，把四周要围过来的士兵打得人仰马翻。

李大牛大喝：“瑜娘，我来了！”

瑜娘听见李大牛的喊声，掀开轿帘就要奔出来，却被外面徐四嫂死死挡住，李大牛见了她，眼睛冒起火，二话不说，走过去，举刀把她脑袋砍落在地，几个轿夫吓得湿了裤子，全都跑了。

瑜娘奔出来道了一声大牛哥，直扑到李大牛怀里。

李大牛见她消瘦许多，紧紧把她抱住：“瑜娘，我带你走！”

周围士兵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俩团团围住，李大牛一手护着瑜娘，一手持刀使出全力要杀出重围，单刀挥出，刀风所至，面前官兵一排排的全都被砍翻在地。带着瑜娘，一路向着城门，从街头杀向街尾。官兵倒下一片又一片，却又从街头巷尾冲出来许多官兵，再将他俩围住。饶是你武功盖世，面对这数重官兵，也总有力竭的时候。况且还要护着瑜娘，心思难免分神。

而李大牛已经杀红了眼，敌人越多，气势反而越凶，正在此时，背后官兵长矛直刺李大牛的腰间，瑜娘大喊：“小心！”

李大牛回身时，矛头刺破衣服擦身从腰侧穿了过去， 险被刺中。李大牛猛地一刀，砍倒那士兵，再向前看，发现又涌出来许多官兵，直教人杀也杀不完。瑜娘见李大牛为保护自己，行动多有不便，仗着自己跟他学过一点拳脚，从地上拾起一把刀，道：“大牛哥，我与你一起杀出去！”

李大牛看了，哈哈大笑，反而把她拥在怀里，道：“瑜娘，这倒不必了！”

只听外围噔噔噔马蹄声作响，一名副官骑马过来，大喊：“贼人欲劫鹰愁谷粮道，总兵有令，速去救援！速去救援！！快！！” 说着提起皮鞭，抽打士兵，催促快去！

众多士兵顷刻间散了，撇下李大牛和瑜娘，纷纷掉头去往城外鹰愁谷。李大牛来之前，与山寨众弟兄早发现，秦元龙把军队全驻在鄂州城，而距城十里外的鹰愁谷粮道，却没有重兵把守。因此，李大牛与大家伙商议，待自己进得城里，其余弟兄率领全军，直奔鹰愁谷火烧粮草，沿途再放出消息，到时，秦元龙必定撤走城中部队，前去救援。如此，李大牛就能带瑜娘从城中逃出来。

现在，李大牛见眼前部队大多都撤了，只留下少许士兵还拦在路上。但也是拦着，这些士兵看大部分人都走了，各个站在一边，没人再敢上前。李大牛带着瑜娘，一路逃到城门下，看城门紧闭，就往城墙下走，去与土行周接应，打算从他挖好的地道逃出城外。可到城墙下，只见到地上有一滩血迹。

李大牛心道不好，身旁瑜娘这时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城头道：“大牛哥，你快看！” 李大牛往上一看。在太阳强光之下，一人身披盔甲，立在城头，手中擎着长枪挑着一个人，正冷冷的看着他，再看那长矛上挑着的人，李大牛倒吸一口凉气，那正是土行周。

那人把枪头狠狠一甩，把土行周狠狠从城墙上甩了下来。土行周重重摔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一口血吐出来，道：“大…大哥..” 便断了气。

李大牛咬牙怒道：“秦元龙！！！”

秦元龙狂笑不止，身子跃起，手上发力，长枪如一根利箭，带起一股劲风，朝李大牛直射过来，李大牛拉着瑜娘紧忙闪开，一声巨响，长枪插在地上，沙石飞溅，撞出几丈宽的大坑，秦元龙落下来拔出长枪，冷笑道：“李万山，你以为逃得了吗？”

李大牛怒道：“秦元龙你欺师灭祖，投靠朝廷，总算现身了！今日，我与你算个总账！

秦元龙道：“我欺师灭祖？当年他叫我去考武举，入朝做官，日后好便与他掌握朝廷动向，以做内应，可那些年里，他把好处都给了你和柳云生，有想过我的死活？还是圣上隆恩浩大，给了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比那老头开眼的多了。”

李大牛道：“师父平日里在师兄们面前，念你最多，早就想待你回来，把衣钵尽数都传给你。”

“放你的狗屁。” 秦元龙打断他，亮出长枪，道：“这把谪龙枪，如果不是我抢了来，他能心甘情愿给我？废话少说，李万山，你这么敬他，今日我便送你去阴曹地府，与那老头相会。” 说完，提枪冲了过来

李大牛把瑜娘推到一边。“大牛哥，你小心。” 瑜娘喊道。李大牛横刀架开秦元龙长枪，使刀贴身与他缠斗，秦元龙一条谪龙枪横挑直刺，快如闪电，枪头与李大牛单刀相接，电光火石四溅，李大牛的混龙刀与他谪龙枪斗在一起，宛若两条巨龙空中激斗，二人师出同门，武功自是不分上下，都使出全力，一时打得难分难解。连着打了近百回合，李大牛忽然发现对方出招越来越慢，再看他扫了一眼站在那边的瑜娘，心道不好。那秦云龙根本没想与李万山分个高下，他长枪虚晃，身形如鬼魅一般蹿向瑜娘。李大牛赶紧回救，可来不及了。

瑜娘啊了一声，秦元龙点了她的穴道，扛在肩上，奔着城中南楼，疾奔而去。李大牛没想到他会挟持瑜娘，大惊失色，跟在后面紧追不舍。那秦元龙肩上扛着瑜娘，轻功却没受半点影响，纵跃速度极快。李大牛心急万分，生怕他对瑜娘不利，这会，房顶上现出大群弓箭手，纷纷射箭阻他来追，李大牛挥刀抵挡，速度慢了下来，距秦元龙越来越远，眼看他带着瑜娘进了南楼。李大牛杀了几个官兵，急忙奔过去进了楼里。

一进到里面，身后大门立即自动关上了。大厅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李大牛持刀护住周身，脚步刚迈开，却踩到机关，四周并排射出数十发利箭，李大牛赶紧纵身翻了个跟头，利箭相撞，蹦出火光来，李大牛眼疾脚快，借这一瞬的光亮，跳到楼梯上，到了二楼。

二楼也不见人，只见到四周墙壁各被贴上整块铁板，上面插着无数把利刃，他刚想去前面的楼梯，四周铁板利刃以极快速度，朝李万山合拢了过来，李大牛后脚跟紧忙跺地，身子闪电般蹿到了楼梯上面，只听身后一声巨响，四面铁板合在一处，上面的刀刃已被挤压变了形。

正要上三楼，就听到瑜娘大喊：“大牛哥！！” 李大牛蹬蹬上了楼。见到瑜娘双手被缚蹲，坐在地上，口中被塞住，呜呜说不出话，面色焦急，对着李大牛不停摇头。而秦元龙手持谪龙枪，腰间挎着李大牛那柄混龙刀，立在大厅中间，见了李万山上来，冷笑道：“为了这个女人，你果真会来。”

李大牛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必牵涉他人，你快把她放了！”

秦元龙道：“叫我放了她？李万山，上次让你侥幸跑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受死吧！！”

秦元龙为了取李万山性命，出招比之前在外面更加狠辣，使出谪龙枪法把他缠在杀招之内，而李大牛为了救瑜娘，心急迫切，一直在寻找机会要跳出去，起初只是招架，可到后面，秦元龙出招越来越疾，显然这些年来，他功力大进。李大牛不敢再怠慢，转守为攻，使出混龙刀法，与他全力相搏。连着与秦元龙打了百十个回合，大牛此刻愈加感到吃力，连使出三十五招混龙刀法之后，再要使最后一招云起龙襄，将内力往单刀灌注，而那刀是普通兵刃，根本无法受住大牛身上内力催发，登时碎成了两半。

秦元龙见状，长枪一挑，九霄屠龙赫然使了出来，一根枪头幻化成千万根，李大牛躲闪不及，正中左肋，身子嘭一下撞在了墙上，肋下血流如注…。

秦元龙倒提谪龙枪，得意的伸手从腰间拔出混龙刀，说道：“没了这把混龙刀，你的刀法再厉害，也到不了十成。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李大牛伤口剧痛，鲜血浸红了衣裳，他强自站起身来，秦元龙走到跟前，提起枪，道：“对了，忘记告诉你，鹰愁谷我没布下重兵，我派兵去救，也是幌子，我只是在那埋了几万石的火药，待你的人马一到，哈哈哈！ ”

挺枪直戳李大牛胸口，李大牛深受重伤，能站起来已经很勉强，况且手上已无兵器，根本没法再战，他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秦元龙这一枪，眼见无法躲过，想到兄弟们即将被埋葬深谷，眼前的瑜娘，自己也无法救她。此时此刻，万念俱灰，他闭上了眼睛，等着对方的长枪刺进胸膛。

“大牛哥！接着！”

只听到瑜娘大喊，李大牛猛然睁开眼睛。瑜娘不知何时挣脱开了绳索，早跑到秦元龙身侧，拔出了他腰间混龙刀，举手便抛给了李大牛。秦元龙大怒，甩手一枪，枪尖直透过瑜娘小腹，一脚把她踢开。瑜娘口吐鲜血，看着李大牛，双眼飞出了泪水，倒在了墙边。

“瑜娘！！！”

李大牛胸膛怒火窜起万丈高，接过混龙刀，使劲凭生功力，一招云起龙襄，陡然使出，刀气化作一条怒龙，忽地穿过秦元龙的胸膛。

秦元龙口中鲜血狂喷，他持枪拄在地上，看着胸前的血洞，面孔扭曲变了形，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对李大牛说道：“你跑不了……” 说着，手在旁边柱子上按了一按，跟着便倒在了地上。

只听一声巨响，原来秦元龙在楼外布下了一圈黑火药，机关打开，火药顷刻爆炸，整栋楼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李大牛赶忙去看瑜娘，见她浑身是血，探她鼻息仍在，急唤她名字。瑜娘缓缓睁开眼睛，道：“大牛哥，你走，快去救他们。”

“胡说，千山万水，我都要带你走！！！”

瑜娘嘴角微微泛起笑来，眼睛缓缓闭合，失去了知觉。

大火烧到三楼，房梁被烧的倾塌下来，险些砸到李大牛。李大牛把她抱起，察看左右，见窗户那边还未着火，忍着身上剧痛，抱着瑜娘奔到窗前，跃了出去。身后南楼大火遍布，随着李大牛一跃，山崩似倒塌成了白地。

天空彤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李大牛落在地上，伸手再探到瑜娘鼻下，手指一颤，发现已没了一点呼气，李万山抱着她千呼万唤，想起她昔日音容笑貌，李大牛只觉天与地也一同塌陷了，他疯了似的狂吼不止，双掌拍到瑜娘后背，把全身真气内力都灌输到了她的体内，只求她能再睁开眼睛，能再听她叫自己一声大牛哥……

10.

三年后，大漠

夕阳斜照，古道上回荡着徐徐驼铃声，长亭外，落叶萧萧。

柳云生牵着马，与李大牛说道：“大哥，你真不跟我回去？如今我们荡平了朝廷大军，一个月后，就能直逼京城。弟兄们都等着你呢。”

李大牛苦笑道：“老十三，如今我是个废人，这几年你武功精进，计谋深远，比我当年更胜一筹，为兄只盼你早日踏入龙庭，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让我回去的事，你休要再提了。”

柳云生见他态度坚决，心里一堆话，堵在嗓子里，再说不出口。只道：” 那好，待我日后把皇帝老儿头上那颗夜明珠，给大哥送来。“ 说着踩上马镫，上了马。

李大牛道：“诶，你下次来，别再带几车银子了，我酒馆生意好着呢，银子使也使不完。”

柳云生哈哈大笑，拱手道：“大哥，山高水长，多多保重！”手中缰绳一甩，坐下骏马踏着古道，飞驰而去。

李大牛驻地良久，直到见他身影没入残阳，方才转身往回走，天空飘落下点点雪花，微风骤起，忽然感到些冷，李万山紧了紧衣领，低头走着，多年来一幕幕过往，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雪花纷纷扬扬，渐渐下的大了，天与地，上下一片白，唯见前面枯藤一点影子，李万山踏着乱琼碎玉，走到树下，正拍打身上落雪，头顶却擎来一把油伞。转头，是瑜娘。

她怀抱着孩子，站在身侧，李大牛刚要张口说话，瑜娘怨道：“大牛哥，下这么大雪，你也不着急回家。”

李大牛从瑜娘手里接过伞，道：“没法子，与老十三多说了几句。”

瑜娘笑道：“当年叱咤江湖的混龙刀李大寨主，现在与我这荒郊大漠隐居，是不是后悔了？”

李大牛道：“当初便说天涯，你我现今就在这里，我又怎会后悔？怎么，你后悔了？”

“我悔什么。”瑜娘抿嘴一笑，把手贴在李大牛宽大的手掌里，说道：“瞧把你冷的。”

李大牛只觉瑜娘手中一股内力涌来，霎时温暖充盈全身，又见她目光里流动的无限柔情，仿若回到了与她在鄂州城，初见的那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