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上网课

惊蛰一过,气温明显回升,可在这大山深处,早晨还是显出几分凉意。韩老六坐在院子里,抬头乜斜地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嘴里嘟囔了一句:这狗日的病毒,把人都憋坏了!

一旁正在一只胶盆里洗衣服的女人“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是韩老六的媳妇翠花。女人道,要我说呢,这一次也只有病毒治得了你,让咱家今年过个自在年。要不然只怕你没一天落屋的,早三个四个出去赌博了!

唉,有啥法子呢?韩老六叹口气说,现在风声这么紧,谁还敢到处跑哇,村口不是都封了么?只是都一个多月了,这种日子几时是个头呢?

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呆在家里哪也别去,有吃有喝你担心个啥?这下不正好称了你的意么,平时让你下地,你不也是一百个不乐意吗?翠花讥诮道。

我这不是心里难受吗?不让串门,不让聚餐,更不让赌博,咱活这大岁数还是头一遭呢!韩老六有些沮丧地说。

爸爸,爸爸!快把你手机给我,学校的网课该开始了!一个10多岁的小男孩忽然从里屋飞奔出来,一下钻到韩老六的怀里,急切地嚷嚷着。

这是个啥事呀?往年孩子们早该上学了,三八节都快到了,却还窝在家里。韩老六极不情愿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部智能手机,交到儿子二虎的手中。

老师说了,停课不停学,我们在手机上也能跟着老师学习的。二虎脆生生地说,拿了手机,转身兴高采烈地回了屋。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翠花回头望了一眼里屋,捋了捋额前的发丝,心事重重地对韩老六说,孩他爹,这事可咋办呀?一会儿芹姝也该上网课学习了,昨个儿她还跟我闹呢,说其他同学都在上网课,只有她上不了!

我能有啥法子呢?家里就这一部手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部手机还是花几百块钱买的二手货。咱家的日子紧巴巴的,到处都得花钱,就算能再买一部手机,也消费不起啊!韩老六苦着脸说。

那怎么跟芹姝说呢?要不两个孩子一人用一天!翠花为难地说。

要真那样,只怕你儿子又不干了。依我看呢,芹姝就不用上网课了,女孩子家书念多了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赔钱货!韩老六颦起眉峰说。

翠花一下阴郁了脸,丈夫的最后一句话她虽不爱听,可她一时也没别的主意。

让两个大人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谈话让正在屋里写作业的芹姝听得真真切切,这个正在上初二的小女孩眼泪忍不住哗哗往外流。

上网课的事儿,老师早已通知,两个星期前就已经开课了。可是上小学的弟弟也要上网课,家里只有一部手机,大部分时间都被二虎占着。等到二虎不用的时候,她那边老师的讲课也结束了。

有一次好不容易听了一节课,老师和两名班干部询问她为啥很少上网课,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家里只有一部智能手机吗,家里连手机也买不起了吗?谁又会相信呢?只怕这要让人笑掉大牙了。要知道,班上的同学家里一般都有好几部手机,家有笔记本平板电脑的也大有人在。可是自己家里为什么这么穷呢?爸爸妈妈总是偏袒着弟弟,难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女儿么?更可气的是,爸爸今天竟然说出那番话来,原来自己在他的心目中这么无足轻重,简直是个多余的人。想起这些,芹姝的心里委屈极了,伤心的泪水只是往外流!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狗吠声。就听一个男人响音的声音吆喝道,狗东西,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又一个声音道,这畜生哪是吠您呀,分明是冲我来的!不是为了防疫,谁来这里呀?

韩老六已经听出是村长的声音,他刚站起身,村长已领着一个戴口罩的年轻人进了院门。韩老六一看,认识!原来小伙子是乡里的卫生员。

都在家里呆着呢,可不兴到处串门,你小子可千万别出去赌博呀!村长别着手,满意地在院里扫视了一圈,高声大嗓地说。

看您说的,我哪敢呀?!这一回我可是哪儿也没去的!韩老六满脸赔笑地说。

这时候,那名卫生员从随身背着的药箱里取出一支体温计来,径自交到韩老六手中。村长说,从今天开始,每天测一下家里人的体温,在微信群里上报。家里如果有人头痛脑热发烧的话,及时支会我们一声,可不敢怠慢呢!

好的,按您的吩咐办!韩老六点头说。一旁的翠花脸上也陪着笑。

那好吧,就这么说定!咱们还得赶到下一家去呢!村长说着,很快与卫生员一起出去了。

翌日上午,二虎又来找韩老六要手机学习网课,这一次芹姝也来了。芹姝说,爸,今天就让我上网课吧!这些天我落下不少功课,再不学就赶不上了!

手机给我,我也要嘛!二虎嚷着说。

芹姝白了一眼弟弟,说,你今天歇下不行吗?再说,回头我可以帮你补习的!

我不嘛,我就要!二虎噘着嘴巴说。

韩老六一会儿瞅瞅儿子,一会儿瞄瞄女儿,一时有点左右为难。最后他对女儿说,芹姝,你是个乖孩子,你是老大,最懂事儿,手机还是让给你弟弟吧!

二虎一听,脸上马上笑逐颜开,从韩老六手里抢过手机,欢天喜地地跑进屋子去了。

芹姝脸色铁青,木然地站着,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夕阳下山的时候,翠花做好了饭菜,便喊两个孩子吃饭。在喊芹姝时,没有应答。女人心想,这孩子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学习,连吃饭也忘了!她推门进去,忽然呼天抢地般哀嚎起来,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唬妈妈呀!

芹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睡着了一般。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农药味,一瓶开了盖的农药瓶歪倒在床沿边的水泥地上。

孩他爸,快打电话喊救护车!女人歇斯底里地喊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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