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大同虽属于煤区,可天气总是瓦蓝的,是那种纯净得没有一丝杂物的蓝,深邃幽远。
周六日,我喜欢坐公交车去市区,做什么都行。有时候实在没什么事情,就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透过车窗看风景消耗光阴。大学时代自由快乐,吃一顿好吃的饭,看一本有意思或者有意义的书,学了一项新的技能,长了一点点的见识,就连挤嘈杂的公交车都觉得是人生鲜活的明证。青春真好,连消耗光阴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已是暮春,道路两旁的黄杨叶片早已肥厚,积攒了一冬,终于守得春风见花明。可行人匆匆,戴帽子,裹口罩,谁也没闲心看,都朝着来车的方向张望。我也照例紧紧帽子,这是大同特产——“一年两季风,一季刮半年”,来自晋东南的我也不得不习惯这时刻戴帽子的生活。
车子靠近站台缓缓停下,还没停稳,我就已经被拥挤的人流裹挟上车。迅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可惜,这位置不太好,处于车子中心部位。不用说,如果有老弱病残孕的话,铁定得让座。
果不其然,车子还没走几站,就上来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他直直地奔着我的方向走来,然后在我旁边扶着我的座位椅背站定了。他与别的老人不通,虽是银发,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他大约六十岁左右,穿一件部队的夹克衬衣,很工整,一条休闲裤,一双黑色运动鞋。从他上车迈的那几步可以看出,身体健硕,应该是常年坚持锻炼的。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让座”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把摁住右肩膀摁回座位上。他摆摆手,笑着说:“不用不用,你自己坐着吧。”语气坚决、强硬。
我只好尴尬一笑:“不碍事的,我就几站,反正也快到了!”
“几站就更不用了,你自己坐!”斩钉截铁的几个字,像是命令,我不得反驳,只得坐定。
车子晃晃悠悠行进了几站,陆陆续续上来些客人。很快,整个车厢变得拥挤不堪,直到车里再也塞不下一个人,司机才不在站点停车了。站着的人如涌动的潮,毫无任何缝隙,大家贴着,靠着,随着车身来回晃动。
车子启动时,大爷一个趔趄,猛地向后仰。幸好靠着车内的扶杆才稳稳站定。我见状,又觉得我这个小年轻坐着座位实在不妥,于是又站起身。
“大爷,你坐吧!我年轻,多站会儿。”我解释道。
“不用,年轻人有的忙,我一老头子又没有什么事情。”他几句话又回绝了,依旧是摁住右肩,把我摁倒在座位上。
车厢里有人大声打电话,有人碎语聊天,有人吃东西,仿佛这世间一切吵闹而又繁琐的声音都聚集在这个狭小逼仄的空间内。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呼吸不上来,窗外风景也无假顾及,还好,还有一站就到了。我要马上逃离。
我扶着前方的椅背站起身,可刚站起来,就被一只熟悉的大手给摁下来了。好大一股力量!
我惊诧抬头。
“不用让座,我可以站着,不累。”大爷依旧语气坚决。
我尴尬一笑:“大爷,是我到站了!”
“哦,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
下车后,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浮云朵朵,顿觉天高地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