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后面不远处就是一座孤坟,背阴的房间,从早到晚都是阴沉昏暗。清晨有下起雨了,中秋小长假似乎都要在阴雨中度过了。
翻身看着窗外有点光亮,房间里有点凉,随手把被子裹在身上,大脑已经清醒了,但是似乎身体还没有准备好起床。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只能看见窗外翠绿的竹林。那片碧绿在细雨中能显得油亮,寂静,勃勃生机。
门还没开就听见声音,“丫头,起来吃饭了。”
眼睛久久聚不了焦,也许是房间太暗了,也许是没戴眼镜,眼前一片迷蒙。木然地点点头,应了一声。我要是不回答的话,我妈一定会再叫一遍。
当我晃悠着出了房门时,餐桌上只有饭菜等着我。爸妈一定是又端着饭碗去前面那户人家院门口去吃饭了。那是整个村子人最多的地方,左不过也就五六个人罢了。清晨傍晚,总是聚集了端着饭碗的人,蹲着的,站着的,倚着的。
既然爸妈不在家,那么没人管,似乎我还可以在迷糊一会儿。倚靠着墙,慢慢滑下去,蹲在屋檐下,一动不动,恍恍惚惚,思绪放空。
那一刻似乎时间都停止了。
院子里草木茂盛,雨水的浸润下疯了一样野蛮地生长,漫过墙体,向院子中心进发。满眼都是绿色,让人有点烦闷,好像榨干了绿色的植被,绿色的汁液四处流淌一般泛滥。
田里的谷子垂着沉甸甸的脑袋,在细雨中没有一点精神,阴雨绵绵的天气,不适合收割,收回家,没个艳阳天,谷子容易发霉,母亲为此一直忧愁着。
空气潮湿地似乎一伸手都能拧出一把水来,身上的衣服也湿哒哒的,我若是一颗种子,在这样温暖潮湿的环境里,头顶应该也会萌发出两片嫩芽来。
所谓诗情画意果然要点“湿”才行。西南小镇,多雨少雪,雨季颇长,蜀犬吠日也不无道理。慢悠悠的小雨不急不慢地下,直到你那点盼晴的耐心被耗尽,熬得你愁肠百结,磨得你无处泻火。只能忍气吞声地慢慢等,慢慢来,南方人多半温柔谦和,细致温婉,也能解释了。
实在烦闷了,总想抒发一下心中郁结多日的惆怅,只好付诸于纸笔。虽然不一定有诗人的才华,但是有了诗人的情绪就足够了。
如今,村里没有诗人,但凡有点文化的人都去都市了。写诗也不需要什么情绪,才华也不需要了。哪怕面对钢筋水泥,枯坐电脑前,只要有点写诗的由头就可以了。
村里何止没有文化人,没有年轻人,可能很快连老人也没有了。人们把没落的城市称为空城,那些寂寞的村庄会被大自然改造成原始的模样,那些房屋会被墙角跃跃欲试的藤蔓埋葬,那些辛勤耕种的田地会被涂抹成一样的绿色。
门口的小路还是一条泥路,记忆里小雨一飘,就泥泞不堪。今日,却还是晴天的模样,的确,没人搅动那片安静的泥土,哪里来的泥泞呢?
“你蹲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去吃饭?”
不知不觉飘走的思绪被我妈拉回来了。我莫名地颤抖了一下,总算是醒了。腿脚有点发麻,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朝院子另一头的厨房走去。
“走稳!地上有青苔。”
我低头一看,果然水泥地面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我在心里咒骂一句:“太猖狂了!”
算了,明天就收拾行李回成都吧。再不走,我就退化成一株绿植了。只是这满桌的饭菜,让人如何一顿就消化完。
“妈,你干什么?”我一个坐拥一桌满汉全席,却又听见我妈在厨房叮叮咚咚地捣鼓。
我妈手里拿着一块冻得跟砖头似的的骨头,笑盈盈地说:“咱们中午炖骨头吧,你不是最爱和啃骨头了吗?”
我头顶一群乌鸦叫嚣而过,无奈地说:“妈,早饭还没吃完呢,中午吃剩菜就好了。不用麻烦了。”
“那这骨头留着干什么?你不在,我和你爸又吃不完。”
我暗自反省:“我是有多能吃呀!我什么时候成了我家吃饭的主力军了?”
菜板上大刀砍着骨头,哐当哐当作响,似乎房梁都抖了抖。“你们放三天吧,今天中午炖骨头,明天给你做泡鸡爪,后天就吃火锅吧……”
“妈,我想…….”
“咋的了啦?”我妈翻飞的思绪被打断了,才注意到我,催促道:“赶紧吃,特意给你做的。你要说啥?”
大脑片刻短路了,话还没说出口,舌头一个急刹车,一棒子把那跳跃的思绪拍下去。 愣住了一秒,激烈的思想斗争很快有了结果。
干咽了一下,冷静了片刻,瞪大了眼睛,真诚地说: “妈,记得多放醋。”
妈应声道:“知道了。你赶紧吃。一顿早饭都快被你吃成中饭了。”说完,不耐烦地转身回屋,锅碗瓢盆又是一阵骚动。
算了,还是放完假再走吧。
毕竟,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