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孩儿,出生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山沟儿里,又偏偏赶上计划生育凶猛的浪潮。
还未满月,就被我的叔叔,用一件大羊皮袄裹着送去了她外婆那里。那个时候,她的外婆已经儿孙满满,只是各立门户,远在大山以外的小镇上。只有这两个老人,守着山前山后的春夏秋冬,还有一群羊不慌忙的过着日子。
二嫂的到来,小婴儿的啼哭,让两位老人凹陷的眼窝儿里泛着泪花。他们像从前照顾儿子女儿那样,养活着二嫂。
我听二嫂说过,她的衣服都是舅舅们家的孩子穿过的,几乎没什么新衣服。别人家的孩子在都上学了,她还在放羊。可是这并不能说她过得有多么不好,毕竟两位老人用了最大的力气,给了二嫂一个“家”。
这个“家”,在二嫂的外公瘫痪以后换到了镇上,最小的舅舅那里。二嫂后来上学了,而且学习特别好。但是她实在忍受不了冬天手上满是青红青红的冻疮,无休止的疼痛和刺痒。更无法接受因为学费带来的大人之间的种种矛盾。就这样,她又会去帮舅舅舅妈做饭做家务,也会回到山沟儿里去放羊,顺便挖草药。
我看过二嫂一张照片,坐在一个石头上,背后是三三两两的山羊,啃着没被白雪盖住的干草。穿着一件长风衣,袖口儿是毛茸茸的装饰。我猜想二嫂的手肯定不会再长冻疮了,那时候她已经会自己挣钱,这期间,二嫂兼顾着两个“家”。一个是镇上的舅舅那里,另一个就是有外公外婆的山沟儿里。
我叔叔那里,她是很少很少回去过的。家里的大姐和最小的弟弟享受着父爱母爱,她的二姐也是被送出去了的。
关于童年的回忆,也许是太苦涩无助了,二嫂不愿意多提起。她也不会想到,本不该发生的事情竟然就在准备和我二哥结婚的前夕发生了。
是我二嫂“出门的家”,说起来是外婆外公从小带到大的,但是外公外婆心善,自然看得开,没有要求二嫂。但是二嫂的舅舅有话要说,他的意思是二嫂从上学开始就基本在他那里,跟我的叔叔们关系不大。这次二嫂的结婚也就是他们自己的闺女出嫁,理所当然从这里走。
本是亲姐弟的二嫂的舅舅和自己的生生母亲,因为这次的事件,也闹了不少的矛盾。最可怜的是我的二嫂,一辈子的大事,也要添加点儿怪异的色彩,有泪也只能默默的流在心里……
最后这件事情,因为二嫂的舅舅作出退让才得以顺利平息。一边儿是自己的同胞姐姐,一边儿是时常跟在他身边儿的亲外甥女,跟闺女差不多,他也不忍心看到二嫂为难。所以二嫂结婚,我二哥是去我叔叔那里接的亲。但是他的舅舅,在二嫂的陪嫁上也确实做出了嫁闺女的样子。
一台冰箱,一套梳妆台,一辆大阳摩托车,还给了我二嫂一万的压箱底儿钱。这在当时是没有这个先例的,我们那的习俗大部分的家具都是由男方置办的。后来我才知道,他舅舅把二嫂的彩礼钱原封不动的都给了二嫂。这样一看,他的舅舅虽然没能让二嫂从他家出嫁,但是他嫁闺女这一出儿却也让不少人对他都竖大拇指。
二嫂结婚的那天,自然村里的人都欢欢喜喜,谁看见都说新娘漂亮,眼看着就知道心眼儿好。都说我们家娶了个好媳妇,还赞叹二嫂有那么好个舅舅。
结婚以后,由于二嫂善解人意,为人处事大方得体,深得我们全家人喜欢。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很夸赞和尊重二嫂,提起她,都是说不完的好话。
那时候我上初中是住校,我二嫂有五个多月身孕,家里就只有我妈我哥他们三个。有天晚上,我妈突发性的昏迷,言语不清。在我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是我二嫂紧急拨打了120,把我妈连夜送去了医院。
医生都说送得及时,细心照料好恢复。刚开始我妈头部不能动,一动就昏天昏地的吐,更不能吃一点儿东西,大小便都是在床上。但是这些都是由我二嫂来照顾的,在我妈刚有点儿意识,能说话的时候,眼角儿淌着泪跟我哥说,要求自己的大小便让我哥去倒。自己的媳妇儿毕竟怀孕,不能这样辛苦二嫂。
病房里的每一个人理所当然的认为就是自己的女儿在照顾着自己的妈。护士每次来量血压,都跟我妈说,“您闺女真好,还那么大肚子,一点儿不嫌弃。”
“那是我儿媳妇,我闺女还在上学。”说这话的时候,我妈骄傲着还带着心疼。
这些都是我妈后来跟我说的,在我二嫂那里我是决不会知道的。我二嫂这个人就是每时每刻都在做着好事,都在为别人着想。但是她也从来不邀功,你知道与不知道都无所谓。
对我这个小姑子,更是跟亲妹妹没什么两样。我临近开学的时候,我二嫂都快生了。大夏天,太阳火辣辣的她跟我说她想去眼镜店,但是她找不到让我带着她去。到了地方,她才说:“我听你哥说,你这个眼镜好长时间了,今天你自己挑,喜欢什么样的就选什么样,我给你买。”
我之前还想牢骚,这么大热天,不知道干什么。现在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肯定怕我花钱不同意,到了才跟我说。
我二嫂就是这样,真真实实的对你好。她会在开学之际,给我买鞋,买新的学习用品。也会在出去玩的时候给我带回来头花发卡。还会在我每次周末从学校回来准备好吃的,让我到家就能吃。(因为她知道我每次回来,中午都不在学校吃饭,坚持到回家吃)
到现在跟我二哥结婚都有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跟我们发生过吵架的事情,我也从来没见过他俩生气。
我上学的时候就想,将来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写一写我的二嫂。将来我长大了,也像二嫂那样做人做事。她对我的影响从来没有褪去过,一直到现在,如果我有时候做一件事情 心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我二嫂身上。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也因此,我收获了更多的亲情,友情。我二嫂的事 ,写几天也写不完,期盼着自己可以将来有一天整理一本书出来,题目还叫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