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喧嚣,摸爬滚打,心上已是一层层结痂的老茧,一切似乎都已不在话下。可每每回忆起老家河湾那儿时的百草园,那洁白的沙滩,那灿烂的云霞,我总是心旌荡漾。
放翁谓曰:“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只有漂泊在外的游子,才最能感知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因为,但凡是一个人,心之深处都会有一块最柔弱的地方。佛家谓之情缘,武术家谓之命门。说来好笑,佛家眼中之“情”,竟然就是武术家心中之“命”,真可谓奇哉怪也。也许,“情”能夺“命”?或者,“情”和“命”本就是一分为二、合二为一?
年轻的时候,曾经向往李太白那种“平明相驰逐,结客洛门东”的豪情;人到中年,则对王羲之茂林修竹、流觞曲水的雅量高致特别地欣赏。可惜,如今壮志成虚,霓虹幻眼,采菊东篱、把酒桑麻的闲情早已不复存在,曼管柔弦、仰观俯察的逸致,也已消磨殆尽。
回首这些年蹒跚的步履,有时涕泗滂沱,有时感慨万端。想来,人生本就是一出活剧,花开花落常在,啼笑皆非难免。怜则见花溅泪,恨则冷若冰霜。秋月与春花共享,潮涨与日落同观。所幸,曾经的泪,掉在地上,不仅发芽,而且生根,开花。我的土地是一块方形的荧屏,我的种子是一个个象形文字。晴也好阴也好,风也罢雨也罢,我总是兢兢业业,劳作在我的南山坡上。
人食五谷,乃有七情。但有时感情投入越深,随之而产生的各种情绪,却最能伤人。所谓多情不寿、情深不永是也。而要回到良田美池、桑竹翠绿的桃花源,肯定也不是太现实;因为,那样的大同世界毕竟是陶渊明笔下所虚构。既然桃源不可得,那就自种桃花三两株,自栽几干老梅,再移一丛毛竹,如何?桃之夭夭,梅开五福,竹报三多。一切从自己做起,生命,自然便会酝酿出无限的生机和乐趣。
近岁以来,很喜欢号称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的李鸿章的对联:“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米,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祈寿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可为地上神仙。”是啊,但得彭祖寿,何人敢轻文。“山中宰相”陶弘景那样的人物,成本太高;不过,逍遥自适、快乐满满的地上神仙,却是人人可做。
时光荏苒,岁月静好。我有时痴痴地想,什么时候能再回老家,像儿时一样,躺在沱江边那一片洁白的沙滩上,头枕双手,看落霞与孤鹜齐飞,赏秋水共长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