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仙镇

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理想】。


1·富婆安娜与牙医杰克

虽然安娜躺在椅子上张了半天的嘴巴,但她此刻一点也不觉得累,相反,透过他齐肩的金发看着他俊俏的脸庞和迷人的下颌线,她心里反而更希望杰克医生能把治疗的时间再拖得久一点,这样她好决定怎样告白才不亵渎了他和她的爱情。

是的,安娜打算跟杰克告白。她已经快四十岁了,漂亮的紧身裙已经束缚不住她腰上的赘肉了,眼角的皱纹每天也在镜子里提醒她时光的流逝。她有钱,她非常有钱,但那又怎么样呢?有钱能买到快乐,但那通常都是短暂的,甚至是带有目的性的。她当然知道闺蜜介绍给她的那些男性都是冲着她的钱来的,所以她跟他们也只是玩玩而已,从不投入真感情,一旦玩腻了,感情也随之收回。当然,在众多的追求者中也有视钱财如粪土的,比如那个以画家自居的布林。他的画技一般,安娜曾经提议要帮他开画展,却被他义正严辞地拒绝了。那天他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说他画家布林还没有沦落到要靠女人来办画展的地步。然后他就离开了牙仙小镇。在离开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要安娜等他三年,最多不过五年,他功成名就后就会回来,然后迎娶她。

那天安娜笑了,笑到最后直不起腰来。看着他的背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路的尽头时,她才发现她的眼角有过泪。

那一年安娜三十三岁。那也是她守寡后的第五年。

画家再也没有回来,但是安娜的财富却与日俱增。

安娜和她祖上的女性(她的妈妈,外祖母,以及曾曾外祖母)一样,歌声都拥有神奇的魔力——想要拔掉乳牙的孩子们只要听到她们的歌声就会陷入沉睡,哪怕拔的时候再用力、再疼,他们也不会苏醒。

安娜的哥哥扎克是镇上最有名的牙医,就连镇长也夸奖他的医术高明。每年牙仙镇的各种节日和集会上,扎克也是那个赞助最多的人。

安娜兄妹俩以拔牙为业,再加上前几代人的经营和积累,几乎牙仙小镇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客户,她成了镇上最富有的女人,而扎克则成为镇上最富有的男人。

说回杰克医生,他并不是牙仙镇的人,他是一个月前才来到这儿的。

当杰克的牙科诊所招牌一挂出来的时候,就同时引起了安娜和扎克这对兄妹的注意。但不同的是,扎克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而安娜是被他一头金色的长发和碧蓝色宝石般的眼睛深深地吸引了。那真的很像她的香肠——她养了很多年的金毛犬。她最喜欢在无人的午后坐在种满了矢车菊和鼠尾草后院的秋千上,只要她一扔出飞盘,香肠便兴奋地跑去叼回来,然后再咧着嘴伸着舌头,看她的眼神满是期盼,就像现在她看着他这样。

很显然,安娜坠入了爱河,她看不上镇上每天给她写情诗的诗人,看不上每天在她窗户下唱情歌的流浪歌手,她觉得他们都是看上了她的钱。只有杰克医生是真心对她好的,因为每次她去看牙(为了能经常看到杰克,她经常光顾杰克的诊所),医生都会关心她的作息,甚至他还很细心地提议让管家把狗牵到她听不到它吠的地方去,以免打扰到她的休息。这样的男人谁能不爱?谁不愿意自己被当成一个公主似的被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呢?

好了,安娜女士。杰克绅士地扶着她的肩膀帮助她坐起来。身体传来的陌生的温热感让安娜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她知道这是自己喜欢他的表现。哦爱情啊,你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谢谢!安娜羞红了脸,接过了杰克递过来的手帕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快流到脖子的口水。

女士,上次您说您的后院里种着鼠尾草和矢车菊?

是的,怎么了?

您的牙龈有些红肿,用鼠尾草的叶子泡水喝,不但可以杀菌解毒、驱痛除疫,同时还具有清除油脂、美容养颜的功能。另外,请恕我多嘴,您应该在晚上九点前入睡。

非常感谢您能告诉我这些!安娜这句感谢是发自肺腑的,因为自从她短命的丈夫过世后,就再没有人关心过她的饮食起居了!

可是香肠,您知道的,自从它上了年纪之后就有点神经质,一有点什么动静它总是叫个不停,所以这也是我老是睡不好的原因。安娜随便找了个理由,其实她就是想跟杰克多说几句话。

那您可以在睡前泡上一杯薰衣草茶。杰克说着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几包已经晒干的薰衣草递给安娜。再放上一勺蜂蜜,这会对您的睡眠大有帮助。另外……

还有什么?

您可以让您的爱犬也来上一杯。杰克说这话的时候尽量让它听上去漫不经心。

哦!杰克医生,您真是太贴心了!安娜接过花茶,同时用手帕不着痕迹地抚过对方的手背,搔得杰克痒痒的,但是又不好意思挠。

杰克,我能这么叫你吗?安娜鼓足了勇气。她话音刚落,诊所门口就传来一声长而响亮的口哨声。是洛基。杰克没搭理他,说当然可以。

杰克,明天,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我……应该没什么事,怎么了?

明天晚上八点,你能去一趟教堂吗?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另外……我有一份很珍贵的礼物想要送给你。安娜说着迅速瞥了一眼一直坐在门口盯着路人的洛基又迅速收回了视线。她可不想在告白的时候有第三者在场。

我想……我会去的。

安娜高兴极了!

大盗杰克和助手洛基

洛基看着安娜扭着丰臀离开的背影,又吹了一声比刚才还响亮还长的口哨,然后问杰克,你真的打算去赴约吗?

杰克收拾着镊子等一应器具,把它们放到水槽里冲洗。他没有回答洛基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不觉得牙仙镇挺好的吗?

洛基“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愤怒地看着杰克。难道你忘了当初的誓言了吗?你说你要成为史上最著名的大盗我才跟着你的!现在为了这个胖女人就把当初的雄心壮志都忘了?

数年前的洛基还只是个街头混混,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偶尔也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那天晚上,杰克从某富翁卧室的窗户翻身出来,拿着刚偷到的金币就去了酒吧。几杯鸡尾酒下肚后,他炫耀着说出了自己偷盗金币的事。可惜当时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相信酒鬼的话,除了洛基。后来洛基尾随着杰克出了酒吧,再后来,他成了杰克的跟班,负责在每次偷盗前准备装备和踩点。

洛其一直把杰克当成偶像,当成生命里的光,他追随他,保护他,侍奉他,依赖他,以他的理想为理想,以他的喜乐为喜乐。他永远也忘不了杰克第一次带着他去偷那只会下蛋的公鸡时被几只恶犬追逐的快乐,那可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一次经历!现在他居然说他不想干了!洛基接受不了!

洛基,我想留在这跟她没有关系。我的父亲当年就是个牙医,要不是我的牙太烂,他早就把牙科诊所传给我了!

回想起当年父亲看到他那一口烂牙时嫌恶的眼神,杰克真后悔自己不应该每天在被窝里偷吃糖果,更不应该不好好刷牙并逃避父亲的检查,以至于他的好牙已经不剩几颗了。为了保住自己的金字招牌,杰克的父亲宁愿把牙科诊所传给他那不学无术的弟弟也不传给他。这成了杰克一生的痛。

我们刚来的第一天就在喷泉广场上看到了镇长贴出的告示,他说爱护牙齿是每个小镇居民应尽的义务,并且每个居民每个季度都必须做一次全口腔检查。你想想,做牙医比做大盗风险低多了,我们甚至不用去偷,钱就会自动送上门来!另外以我现在的牙口,再不好好保护就只能顿顿喝稀的了,我上哪找一个跟牙仙镇一样全民爱牙的地方呢?我希望你也能留下来,哪怕只是为了你的牙!

洛基听不懂杰克的苦口婆心。你也别忘了,上一个小镇通缉我们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这来!到时候你想逃都逃不了!

你没看见安娜刚才看我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嘛,她已经坠入我编织好的情网里了,她还说过她哥哥与镇长的关系非常好。她哥哥是牙医,我也是牙医,到时候只要我一开口,就能通过她的关系踏进上流社会,那些愚蠢的警察怎么也不会想到受人尊敬的牙医是个被通缉的大盗。

杰克编织着美好的未来,他没想到自己当大盗当了十几年,居然还能有实现梦想的一天!这个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洛基见自己说服不了他,只得恨恨地说那还有什么刺激和乐趣可言?

那是你不懂让人张嘴就张嘴,让人吃药就吃药这种掌控别人的乐趣。

洛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杰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杰克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她的项链一得手我们就分道扬镳。我累了,我真的想当牙医……

好一会儿之后颓丧的洛基才妥协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今天晚上吧。我刚才给她的花草茶里有安眠药。

富婆安娜和牧师凯里

安娜从杰克的牙科诊所里出来,先是回了一趟家。她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输错了好几次密码才把那条价值连城的项链从保险箱里拿出来。一想到明天晚上就要跟杰克正式告白,她就恨不得时间快些过去,刚才在杰克面前,如果不是一个淑女应该有的矜持和修养制止了她,她早就扑上去了。

淑女行事应该有仪式感,特别是在追求爱情和幸福的时候。安娜对自己说。

安娜从家里出来之后去了教堂。今天不是礼拜日(平时的礼拜日也鲜有人来),教堂的门紧闭着,安娜叩了好久牧师凯里才应声而来。牧师先是探出了一个脑袋,身体还隐在门里,双手正忙不迭地系着扣子,和他平时稳重的形象大相径庭。

对不起牧师先生,我有一件很着急的事需要向主忏悔,希望您现在有时间……

噢当然。牧师说话间系好扣子然后才把门打开,他侧着身让安娜进入了教堂。安娜没有注意到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她深吸一口气,捧着盒子进入了忏悔室。

咳咳……忏悔室的另一边,牧师凯里清了清嗓子说,你可以开始了。

亲爱的主,我在此向您认罪,因为我的心中充满了罪恶。我背离了正道,背弃了当初永不再婚的誓言,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我喜欢上了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现在我恳请您宽恕我的罪过,我愿向您真诚地悔过。

安娜的声音并不像之前来忏悔的那些人有着明显的愧疚,里面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可惜想着快点把她打发走的牧师并没有认真地听安娜的忏悔,他还时不时透过忏悔室小窗上的缝隙朝他的卧室方向张望。卧室的门一直是虚掩着的,保持着他刚才来给安娜开门时的样子。

这说明她还没有走。牧师凯里的心又狂跳起来。

安娜毫无停顿地说完了她想了一路的忏悔词,正等着牧师说那句“愿主宽恕你”,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见牧师开口,于是只得出声问道:牧师?牧师?

牧师凯里收回了目光,收敛了心神,正色道:这是人之常情亲爱的,你只是去追求心中所爱,这并不是什么罪过。主会宽恕你的。阿门。

是真的吗?牧师,主真的会宽恕我吗?安娜听到牧师这么说好像并没有多意外,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完。

当然,追求幸福怎么会是罪过呢,况且你并没有影响到别人。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牧师,我还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帮忙,希望您能答应我。

凯里没想到安娜的事这么多,但是碍于身份,他只得让安娜继续说下去。

我约了我的爱人明天晚上八点到教堂来,我想当面告诉他我对他的爱,但是我又害怕他会拒绝我,所以我想借用一下您的忏悔室。

这个……凯里有些为难,因为忏悔室是专为信徒忏悔所用,像安娜这样的请求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作为感谢,我以后每年都将捐赠一万英磅给教会!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牙仙镇的居民信奉上帝的本就不多,再加上半年前西蒙先生通过牙齿占卜找到了安娜女士丢失的项链后,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信仰牙仙而抛弃了主,他这个主留在人间的仆人也就更无人问津了,除了丽莎……

她一如既往地相信上帝,相信他。不管牙仙是否显灵,也不管别人的冷嘲热讽,她总是一次不落地到教堂来做礼拜。当然,她也会进到忏悔室里忏悔自己的罪过。一开始她埋怨她的丈夫总是冷落她,埋怨完了她也会忏悔是不是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她说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应该有的行为。他宽慰她,说她已经做得够好了,只是她的丈夫需要时间去看到和感受她的好。

这样的日子有多久了?凯里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一个下雨的午后,她又来了,而且浑身湿透,在那昏暗的忏悔室里,她哭着说丈夫已经很久没有碰她了,他总是找借口不与她亲近,他不但连吃饭的时候都坐得离她远远的,好像她是个可怕的怪物,现在更是搬到工作的地方,连家都不回。

她哭得很伤心,一耸一耸的肩膀让凯里感到心疼,他脱下了自己的长袍递到她的面前。她那么柔弱,那么美丽又善良。他的本意是害怕她淋了雨会感冒,没想到事情却往俩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她倒进了他的怀里!

哦上帝,请原谅我吧!凯里在心里大喊。他对自己在面对安娜这个为数不多的信徒时仍会不自觉地想起丽莎而自责不已。但他的出神让安娜又追加了砝码,她说她也会让她的哥哥扎克号召他的病人每个礼拜天都到教堂礼拜。

安娜不愧是扎克的亲妹妹,在谈判的时候总能抓住对方最想要的。

凯里最终同意了安娜的请求,安娜拿出了项链,说想寄存在圣像下,还说若是爱人同意了她的求爱,就请牧师将项链拿出来,共同见证她的爱情。

镇长肯特与牙医扎克

牙医扎克将他的宏伟蓝图——一张列着密密麻麻数字的项目计划书铺开,放到肯特面前。尊敬的镇长先生,这是我对接下来牙膏帝国的设想,想请您过目。

肯特听到“帝国”二字先是惊了一下,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当然知道他这次来的目的不单纯,因为这几年扎克表现出来的精明已经让他越来越头疼。先前他只是让肯特在牙仙镇释放出“爱牙就是爱生活”的信号,暗示各行各业用人标准需向政府看齐(牙仙镇的镇长就必须拥有一口好牙),引导民众在牙上过度消费。接着又通过他拿到了政府批准的唯一牙膏生产和经销商,也就是说,整个牙仙镇牙膏的生产和销售都被扎克垄断了!另外据警长道森搜集到的情报显示,他竟然暗地里操控着整个小镇的糖果生意。每年的夏至和冬至这两天的前后三日,他总会向居民特别是小孩子们免费派送彩色糖果,那些糖果吃多了,牙就算不坏,也会痛上好几天!

肯特不动声色地把那份计划书转到自己的面前看了看,这才知道扎克的野心居然已经膨胀到他竟然想让肯特以牙仙镇镇长的身份拿到隔壁石头镇的牙膏生产和销售权!

这个唯利是图的疯子!!肯特在心里咆哮,脸色也胀成了猪肝色。

扎克知道他现在肯定不会点头,于是识趣地留下计划书走人了。

他走的时候还说,这几年与镇长合作得很愉快,希望这种合作能长久地保持下去,同时希望镇长在下一任的选举中成功连任。

从二楼的窗户望下去,刚好能看到街对面牙医扎克的诊所。此刻那里人满为患。肯特站在窗前,一拳重重地打在窗框上。

如果不是他有求于他,是不是现在就不会受他要挟,而他也不会为了不让丽莎发现他满口的假牙而好几年不和她亲近了。如果一开始他就没有隐瞒,或许他们已经有孩子了。

想起每次他拒绝丽莎时她那哀怨的眼神和楚楚可怜的身影,肯特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他对于自己遗传了家族的牙齿脱落病这事总是难以启齿,因为当年就是凭借这一口好牙,他才打败了丽莎的众多追求者赢得她的芳心,后来也是因为这一口好牙,他当选了牙仙镇的镇长。

在他四十岁之前,他过得春风得意,名誉、地位、权势,皆因好牙而来。可就在他四十岁生日那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上排的两颗犬齿突然毫无征兆地脱落了。他荒极了,幸好碰上了准备关门的扎克,是扎克及时替他处理并做了假牙。至此,每半年就会脱落几颗牙齿的肯特与牙医扎克结成了坚固的同盟——扎克替镇长肯特做假牙,并保守这个秘密。做为交换,肯特则将利用他镇长的权力让扎克赚取更多的金钱。

到今年,肯特满口的牙只剩下四颗臼齿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假的了。从大半年前他预感到门牙要脱落那天开始,他便买了一张长长的餐桌,每次吃饭时,餐桌中间一定要摆上烛台和盆景,为的就是不让丽莎看见他的嘴。他不敢想象有一天丽莎知道了真相后,会不会离他而去。

虽然他的假牙做得非常漂亮,但是他知道丽莎一眼就能看出来它们都是假的,所以他这个镇长有家归不得,他已经在他的镇长办公室住了好几个月了。

欲哭无泪的肯特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是事到如今,他只能接着往下走……

肯特收回了拳头,正想着怎么给石头镇的镇长发个电报,却看见安娜去了诊所,她和扎克没说上几句话便吵了起来。他好像听到她提到了“项链”。

项链?是那条牙仙镇最值钱的宝石项链吗?一定是的,那是安娜当年结婚的时候她丈夫送给她的结婚礼物。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娜这个独居的寡妇居然还留着它!

如果我也像她那么有钱,就不用再受扎克的要挟了。钱?我怎么没想到,那条项链上面可是镶满了钻石和红宝石……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肯特心中升起。

牧师凯里与镇长夫人丽莎

她走了吗?

她走了。凯里不敢去看丽莎的眼睛,他只得盯着地板,刚才他把她和他的衣服都扔到了地上,而丽莎这会儿已经穿回了她的衣服。凯里觉得他再一次亵渎了她,同时也亵渎了他所侍奉的主。

我……凯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丽莎这次来是想让他带着她私奔的。她说她过够了守活寡的日子,是凯里让她尝到了当女人的快乐,她想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你不愿意?丽莎问道。她停下穿鞋的动作,盯着他的脸。

不!我当然愿意,可是离开了这儿,身无分文的我们还能到哪去呢?凯里抛出了刚才在忏悔室里想到的借口,但他说的确实也是实情,牧师薪水微薄,连养活自己都快成了问题。

你忘了那条项链了吗?丽莎笑着说道。

凯里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丽莎,那不我们的东西!

虽然我不知道肯特和扎克兄妹俩之间有什么勾当,但是这些年他为他们赚的钱够多的了,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那一份!

凯里无言以对。这些年来,镇长肯特颁布的许多政令都明显地在偏帮扎克的牙齿事业,如果不是这些政令,教会的信徒也不会一下子减少这么多。

丽莎看凯里没有说话,便当他同意了。明天晚上吧,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占卜大会,大会通宵达旦,他肯定会忙得抽不开身,根本顾不上别的。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你也准备准备。丽莎出门前吻了一下凯里,与以往的羞涩不同,这个吻里充满了希望。

凯里茫然地点了点头,目送丽莎离开。

6·乞丐埃尔和镇长夫人丽莎

牙仙镇中心的喷泉广场热闹非凡,好像整个小镇的人都集中到了这。这也难怪,尽管明天才是占卜大典的正日子,但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人们休闲的首选地。

乞丐埃尔早在太阳的第一束光刚照到喷泉中心那个洁白又神圣的牙齿雕塑的时候就来到了广场。他先是选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下,然后面朝着牙仙大道悠闲地等待。

不一会儿,广场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卖香肠的,卖奶酪的,还有卖鲜花和水果的小商贩们陆续出现。埃尔咧着嘴露出他缺了一颗门牙的笑脸自来熟地跟他们打着招呼,但只收获了一个又一个白眼。埃尔不以为意,撇着嘴自顾自地在人群里搜寻着什么。不一会儿,那两个身影果然出现了!埃尔麻利地起身,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

眼看着镇长又去指挥现场的布置去了,埃尔看四下无人,便上前叫住了那个戴着蕾丝礼帽、撑着小蓝花洋伞的女人:中午好啊!肯特夫人!

女人回过头来见是乞丐埃尔,鄙夷的表情让人觉得她要是跟这个缺了一颗上门牙的乞丐说一句话都是对她身份的侮辱,于是她眼皮一抬,理也没理埃尔扭头就想走。

“凯里牧师衣服袖口上绣着一朵娇艳的玫瑰,和夫人帽子上那朵还真是像得很啊!”埃尔的口气满是戏谑。

女人脸色一白,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帽子上的飘带,颤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埃尔知道他的话起了作用,于是不紧不慢地绕到她的身前,捏着嗓子用一个近似女音的声音缓缓地说道,主啊,请宽恕我的罪过吧,我背叛了我的丈夫,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在我孤独的时候,是他慰藉了我的心灵。如果您能听到我的忏悔,请一定要宽恕我。

肯特夫人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刚才埃尔说的这番话是之前她在教堂里跟凯里表白时所说的!

看着肯特夫人呆在原地,埃尔又说道,这些话您一定很熟悉吧。像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镇长夫人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好呢?

肯特夫人扬起了头故作镇定地说,这样的女人……虽然有罪,但是也情有可原……她说不下去了,埃尔既然能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就说明她和凯里那些事他都知道。此刻的她就像被人扒光了,毫无隐私可言。可是埃尔既然单独来找她而不是到她丈夫那去告发她,就说明他有所求。

说吧,肯特夫人理清了思路,你到底要干什么?

埃尔知道此话一出就意味着他的目的达到了一半。我要五千英磅。

你疯了?我哪有那么多钱!

那是您的问题肯特夫人。我就因为缺了一颗牙而被所有的人都瞧不起,这里头也有镇长先生的一份功劳,如果不是他颁布的那些政令,我又怎么会被人嘲笑!埃尔说到最后竟有些愤怒。他原来生活得好好的,每天除了晒太阳就是乞讨,可自从镇长说了“拥有好牙人生才会完美”之后,他乞讨到的食物越来越少,甚至那些小孩子都嘲笑他的烂牙咀嚼不了食物,还不如张嘴等天下雨。更可恶的是牙医扎克的收费也贵得离谱,他想要去做一颗假牙,乞讨十辈子也赚不够那些钱。那天他去了教堂,他原本想要在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去向上帝忏悔的,但是他看到了丽莎——人人尊敬的镇长夫人居然会在无人的教堂与牧师凯里幽会。这让埃尔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肯特夫人咬了咬嘴唇,最后说道,好,五千就五千。但是你得发誓,这件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发誓!

你得以你剩下所有的牙的名义发誓,如有违誓言,你的牙将掉得一颗也不剩!

我以我剩下所有的牙的名义发誓,如有违誓言,我的牙将掉得一颗也不剩!

明天晚上十点,教堂,我会把钱准备好。

谢谢夫人!埃尔唱着小曲又回到了喷泉,坐在告示栏旁边,高兴地晒着太阳。

警长道森此刻前来张贴邻镇刚发过来的某大盗的通缉令,他看见满头怪树枝的妓女塞安儿刚才施舍给埃尔一只烤鸡便气不打一处来。埃尔这小子整天什么也不用做便有食物送上门,而他每天除了巡逻还是巡逻,有时候连顿热饭也吃不上。于是他上去踢了一脚埃尔伸出的腿,埃尔一看是警长,连滚带爬地拿着烧鸡坐到告示栏的对面去。

道森朝埃尔吐了一口口水,才将通缉令贴在告示栏上。只见通缉令上画着一个用三角巾蒙着面的男人,他头戴牛仔帽,身穿格子衬衫,外面还套着一个皮夹克,活脱脱一个牛仔形象,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他一头齐肩的长发。可惜通缉令是黑白的,看不出头发的颜色。画像的下面有一段用大字书写的文字:此大盗穷凶极恶,曾在石头镇盗取该镇首富金牙数颗,另在他镇也有盗窃记录。若有协助捕获该大盗者,赏金5000英磅,若有提供有价值线索者,赏金1000英磅。

道森贴完通缉令就走了。埃尔抓着烧鸡满手都是油,看道森走远了,起身来到告示栏前,一边撕下了胶水还没干透的通缉令一边喃喃自语道,这纸用来包烤鸡大小刚刚好……

7·前夜之洛基与项链

洛基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杰克要当牙医并留在牙仙镇的事实。他从杰克的诊所出来,有些气不过自己这么多年为成为大盗所做的努力竟然转眼就要化为泡影,那一瞬间他在想,为什么一定要靠杰克?凭自己现在的本事也能当上大盗啊!于是他去了安娜家,看到安娜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上了马车,他直觉那里面肯定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便一路尾随到了教堂。

等安娜再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藏身在灌木丛里的洛基没看到那个盒子,因此他断定盒子还在教堂里,他潜入了教堂,并藏进了忏悔室,却听到了牧师凯里和丽莎两人的对话。等丽莎走后没多久,牧师凯里也出门去了,洛基在教堂里搜寻了好久才从圣像下找到了那个盒子。

项链?盒子被打开,洛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他没想到自己刚决定单干便拿到了他和杰克梦寐以求的宝贝!要告诉杰克吗?不!洛基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要是让杰克知道安娜送的礼物就是这条项链,那杰克更死心踏地地留在这里了。可若不告诉他,今天晚上两人的最后一次合作肯定落空。想来想去,洛基只得先将项链随身带着。

天终于黑了,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大家都想早点回家休息,因为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占卜大会,按往年的惯例,占卜大会那天,全镇将狂欢一天一夜。所有人都在为了第二天的盛会养精蓄锐。

安静下来的牙仙镇比平时多了几分神秘,此刻,有两个蒙面人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安娜别墅的院门外听里面的动静。那个留着长发的朝瘦的点了点头,便见那瘦子朝院子里一扬手,“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地,但隔了好久,既没听见狗叫,屋里也没有任何动静。长发男说了声“花茶起作用了”,便带着瘦子翻墙而入。就在长发男撬锁之际,那个瘦子瞥了一眼门边的狗舍,看到了那只睡得流口水的长毛狗,他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来一条亮晶晶的东西,趁着长发男不注意,将那条东西系到了狗脖子上,并小心地用它的长毛掩盖好。

门终于撬开了,长发男和瘦子摸进了里屋,两人从沙发到斗柜,从挂在墙上的画到地毯,每一寸都摸遍了,就是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瘦子伸出根手指往上指了指,长发男点了点,二人又上了二楼。

卧室的门同样被长发男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两人借着从窗户洒进来的月光翻遍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目光都定在一个小巧的保险箱上。这个保险箱是从床底下发现的,上面还拴着一根精钢打造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则套在床尾的一条腿上。

床上的安娜呼噜声震天,摸进屋里的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能将床移动半分,中间安娜还翻了个身,重量转移之后,瘦子差点脱了手。最后,虚脱的两人一合计,打算就地将保险箱打开。

长发男颤抖着双手费了半天劲终于将保险箱打开了,但里面空无一物,这瞬间让二人傻了眼。眼看月亮已偏,二人赶紧原路退回,在下到一楼时,竟然看到有一个同样蒙着面的人在四处翻找。

那人看到二人从楼梯处下来,顿时也呆住了,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双方既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半分钟后过,长发男看那人手中并无武器,也无帮手,心想应该是和他一样来盗取东西的。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便和瘦子弓着身子往门口的方向转移。没想到刚要迈出门口,那只长毛狗突然醒了,它低吠了几声,三人一听狗醒了吓得夺路而逃。长发男和瘦子腿脚利索,没几下就跑出了院外,后来的那个蒙面人动作慢了点,被醒来的香肠咬伤了左腿。好在他也有所准备,在扔出一块鸡肉后狗便闻香而去,他最后也跑了出来。

回到诊所,杰克扯下了蒙在脸上的三角巾说道,所幸那狗被拴着,安娜应该是花茶喝多了,并没有听见狗叫。

洛基狂喝了几口水,脸上却带着笑。这真是太刺激了,没想到东西没找到,却碰到另一个盗贼!

杰克说项链没在保险箱里,那还能在哪呢?

洛基说不行只能找机会再探了。

杰克点头。

聚1

占卜大会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天刚亮,小镇中心的喷泉广场便迎来了第一拨摆摊的小商贩,可是他们再早,也早不过埃尔,因为他一整晚都睡在会场,那里背风,还有布置舞台用的帏幔当盖毯。

镇长肯特先生不一会儿也来了,他站在刚刚布置好的会场平台上把大会的流程又顺了一遍,这时道森警长慌忙跑来向他报告说安娜女士刚才到他那报案,说是昨天晚上家里进了贼。

贼?镇长有些心虚。是丢了什么东西吗?他昨天晚上在一楼都翻遍了,就是没看到那条项链,连个保险箱都没看到,还没等他上到二楼呢,另外那两个盗贼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那条看门狗还咬伤了他的左腿!是他大意了,也怪他太心急,丽莎已经不再跟他抱怨他对她的冷落,她往教堂跑得也越来越勤,鬼知道那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肯特不敢细想。

据安娜女士说,并没有,不过她原来放着项链的保险箱被人打开了。道森如实禀报。

没有丢东西?肯特原来还以为项链被那个两蒙面的人偷走了,看来并没有,他们和他一样,都是空手而回。这么说,项链还在安娜手里,以他和扎克的关系,他还有机会。

是的,道森说,安娜女士把那条项链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她有没有说放哪了?镇长的问题让道森有些诧异,但他还是如实回道没有。

杰克翘了翘嘴角对洛基说,都听到了吗?

都听到了。

原来这两人昨天晚上空手而归心有不甘,又知道第二天是牙仙镇隆重的占卜大会,一大早便过来逛逛,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下手的机会。昨天晚上走了空,这可是大忌。没想到刚到会场就听见了警长道森和镇长肯特的一番对话。

真是天助我也!杰克说,现在想起来,安娜说要送给我的礼物不会就是那条项链吧!

洛基在心里偷笑,嘴上说的是:有可能。

那咱们还偷什么啊?等到今天晚上八点,直接去教堂不就得了?一想到自己当大盗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靠脸而不是靠“手艺”得到一件大宝贝,杰克心里就骂自己怎么不早点利用这么好的条件,白浪费了这么多年。他又看了一眼洛基的脸,看他尖嘴猴腮,心想人和人真心不同,有的人可以靠脸吃饭,有的人终究是不能。

洛基哪知道杰克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那条项链早被他偷走并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要是杰克今天晚上赴约时发现项链不见了,会不会当牙医的梦就会醒了。他故作小心地说道,如果安娜女士送的不是项链呢?

那……我们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

就在两人离开会场之后,乞丐埃尔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他拿着那张皱铍巴巴的通缉令对着杰克的背影,然后再看着通缉令上那一串悬赏数字,一拍大腿,追着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的警长道森而去。

镇长肯特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的心完全在不知道被安娜藏在何处的项链上。他无意识地四处张望,却看到了安娜正在一个鲜花摊前购买鲜花。看样子她把那个小贩的花全包了。

她买这么多鲜花干什么?家里不是刚被大盗光顾了吗?怎么还有心情买花?肯特心下疑惑,悄悄地靠近安娜。前面的话他没有听到,但是他听到了安娜跟小贩说这些鲜花都送到教堂去,因为今天晚上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要把教堂布置得漂漂亮亮的,她要在花的海洋中,将她的宝贝和她自己送给她的爱人。

肯特从这话里猜出安娜所说的宝贝就是那条项链,他兴奋之余当即决定马上就去教堂,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上什么镇长的身份,也顾不上昨天晚上被狗咬伤的左腿,他找了个借口跟助手说有事,便抄近道去了教堂。另外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安娜的香肠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舔着一个小贩刚烤出来的香肠。

聚2

教堂的大门是虚掩着的,肯特轻轻一推就进去了,那年久的老门发出来的吱呀声还把他吓了一跳。

教堂里空无一人,因为今天是占卜大会,镇上所有的人都到喷泉广场去了。想到这里,肯特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些,他从门厅进入内堂,从一排排的座椅下摸找过,连圣像下也看过了,但就是没有项链的踪影。他正在纳闷,大门又“吱呀”一声。

有人!

肯特吓得不轻,慌乱间躲进了忏悔室。他顺了顺胸口顶上来的气,这才发现隔着木板的另一边居然也有人,而且是两个,并且他确定那不是牧师凯里!那边的人和肯特一样都在喘着粗气,很显然,那两个人也看见了肯特。光线不明中的六目相对,三人竟同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他(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安娜的声音——

你说什么?项链丢了?

对不起安娜女士,是凯里的声音。昨天项链锁到圣像下的柜子里是你亲眼看见的,之后下午我就去给牙仙街街尾的小约翰受洗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柜门大开,项链已经不翼而飞。当时已经是夜里了,我本想昨天晚上就去告诉您的,可是我到了您家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开,我只好回来等到今天早上再去找您,可您的管家说您去了喷泉广场,我就只能去广场找您……

忏悔室里,肯特用眼神质问对面的两人是不是他们偷的,杰克拧了一下脸用表情回答道如果是我们那我们还回来干嘛。肯特不信,用动作指责他们是大盗。三人就在这狭小的忏悔室里斗起“嘴”来,没想到这一斗,引来了香肠的注意。

香肠挣脱了主人的绳子,几步就蹿到了忏悔室前,它这嗅嗅,那嗅嗅,吓得三人大气都不敢出,本以为不出声便能躲过一劫,没想到香肠直接狂吠了起来,边吠还边看向它的主人,那意思是“快来啊,这里面有情况”。

安娜知道香肠从不乱叫,便大着胆子喊道,谁?谁在那?

杰克知道躲不过去,说了一声是我,然后便和洛基出来了。就在凯里和安娜以为只有他俩时,香肠的叫声依旧没有停止,它反而用爪子去扒忏悔室另一边的门,安娜又喊了一声还有谁。没人回答,安娜道再不出来我就放狗了!

肯特终于也出来了。

看到肯特的那一刹,凯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聚3

我确定就是他,那头长发,那双眼睛,虽然通缉令是黑白的,但是凭我埃尔过目不忘的本事,我确定他就是那个……埃尔的话音还没落,他和道森刚进门就看到了眼前呆站的四个人——杰克、洛基、凯里,还有安娜。

镇长先生,您怎么也来了?道森先是打了个招呼,虽然他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如果镇长也是奔着通缉犯来的,那他的功劳可就飞了。

我……那你怎么来了?肯特故作镇定,他知道现在他不能乱。

是埃尔,他说他看到通缉令上的大盗来了教堂,我便跟过来了。

大盗?谁啊?

就是他!埃尔上前一步指着杰克大声道。

你胡说,安娜一看心爱之人被人污指,连忙出声替他辩解。他是刚到镇上的牙医,不是你说的什么大盗!

我没胡说,不信你看!埃尔从怀里掏出了那张满是油污又皱巴巴的通缉令。

哈哈哈!你说这上面画的人是我?杰克看了一眼,大笑道。

埃尔一看,原来通缉令上那人的长发和眼睛都被烤鸡的油污盖住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这……埃尔说不出话来。

镇长先生,这就是贵镇警长的办案手段吗?洛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道森警长,你怎么解释。肯特终于发话了。

镇长先生,虽然埃尔手里这张通缉令被污了,但是我记得上面画的人和这位先生确实非常相像。

相像就能随便抓人吗?安娜怒了。镇长先生,现在我的项链丢了,要是以道森警长这样的办案能力,我可不敢恭维。等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扎克,相信他也会同意我们更需要一个可靠的镇长!

镇长咬紧了牙却不敢发作,把柄掌握在人家手里,他的怒气只得暂时先压下,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那条项链。等项链到手了,什么镇长不镇长的,他根本不在乎!

刚才道森警长刚跟我说你家里被盗但是项链没丢,怎么现在又丢了?

是这么回事……凯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众人听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会是牧师先生自己偷了项链送给哪个相好的了吧?埃尔一看里面还有项链的事,干脆出言点了一下牧师。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凯里摸着胸前的十字架,郑重地向圣像发誓:如果是我偷拿了项链,就让我的灵魂下地狱!

埃尔这话虽然是说给牧师听的,但是肯特也听了进去。现在是,镇长和埃尔都怀疑是凯里拿了项链,道森想的是先逮捕杰克再说追查项链的事,无奈安娜死活不让,几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既然各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那就让牙卜师来卜一卜吧。肯特说道。这个提议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安娜并不反对,杰克和洛基也知道那是他为了掩盖自己昨晚潜入安娜家里的事,只要他们不是大盗,那昨天晚上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这对他们仨都是有利的,所以他们也并未反对;而道森则没有反对的权利,至于埃尔,他的意见最不重要。

众人一狗就这么又回到了喷泉广场。

牙卜

西蒙先生因之前帮安娜女士找回了项链,在牙卜一行名头很响。此次大会他本来是作为评委出席的,但镇长发了话,指定让他再占卜一次。

西蒙先生在接到这个“任务”后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是的,他很兴奋,因为牙卜史上没有哪个牙卜师会为同一个人的同一件东西、同一件事占卜,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因为为同样的人和事占卜,通常不会再灵验。但是今天的西蒙就想打破这个规矩,他想证明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牙卜师,于是他痛快地答应了。

喷泉广场虽然挤满了人,但是却安静之极,人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圈内的西蒙先生正在虔诚地进行占卜,西蒙太太则在一旁协助,杰克等人正围坐在他的周围。只听西蒙先生念念有词,手里的牙盘正在有规律地晃动,上面的牙也在骨碌碌地转着。

有了安娜女士的背书,每个人都相信西蒙先生现在有牙仙护体。

此刻,杰克只想知道项链在哪。

安娜则想知道杰克会不会答应她的求爱。她当然也想知道项链在哪,但是以她的财力,再买个十条八条的也不在话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爱情比财富更重要。

道森想知道杰克是不是那个被通缉的大盗,五千英磅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镇长想知道他的妻子有没有对他不忠,另外,项链到底是不是凯里拿了。

埃尔很肯定杰克就是那个大盗,他想知道的是他会不会得到五千英磅,不管是从丽莎那里敲诈得来的,还是通缉令上的赏金。

一直没有出现的丽莎此刻正站在人群中,她在想,如果这场牙卜是为了她,她只想知道凯里到底有没有胆量和她私奔。

只有洛基,那个原来一直跟着杰克给他打下手的小弟,他想的却是怎么把那套牙具偷走。

洛基知道项链在哪,另外通缉令上只有杰克一人,所以他根本不关心占卜的结果。在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西蒙的一举一动时,他也在人们的脸上看到了崇拜、期待,甚至是追随的表情。

洛基在这一刻顿悟了——最有名的大盗不应该与盗取物品的价值挂钩,而是它们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所以他决定——盗取西蒙先生的那套卜牙!

这个想法让洛基兴奋又热血,仿佛当年跟着杰克到处盗取财物的洛基又回来了!这一个月来只能给杰克递棉签和镊子的助手角色让他窝囊不已,现在好了,他有了新的目标!

大盗洛基!这个名不错,比杰克强多了,偷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东西,通缉令上居然连个名字都没有!不像他,将来,每个小镇都将贴满他的通缉令,那上面将清晰地画着他大盗洛基的脸!

西蒙先生终于停止了他的动作,他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看起来像要虚脱。

怎么样?镇长问。

牙仙指示:项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到底在哪?道森警长也开始着急了。

西蒙夫人说,反正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具体在哪,牙仙不会说得很详细的,否则容易遭天谴!她指了指上天,语气神秘又肯定。

安娜并不在意占卜的结果,表白的计划被打乱了才让她更恼火。不过现在她紧挨着杰克,安慰着同样长着长长金色毛发的香肠,因为自坐定开始,香肠便不断对杰克呲牙。

香肠!这是杰克,杰——克,看,你们的头发都是金色的……

杰克则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安娜喜欢他,但不知道喜欢到想让她的宠物也接受他的程度。他不怕狗,当了这么多年大盗,他对付狗还是有一套的。他先是去买了一根香肠,然后扔到它面前,它便收起了敌对的嘴脸,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不一会儿,香肠吃完了香肠,抬头看杰克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杰克知道它已经接纳了他,便试探着去撸它身上的长毛,这一摸不要紧,项链就这么让他摸了出来。

项链找到了!安娜首先喊了出来,她高举着它嚷道,就在香肠身上!

杰克的表情变得悻悻然,恨不得在自己的胸口捶出一个大洞来。

凯里应该是所有人里最高兴的了,项链找到了,也意味着他的嫌疑洗清了。他不停地在胸口划着十字,嘴里念着感谢主!感谢主!

镇长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项链,他的神情复杂多变,时而贪婪,时而失望。

埃尔紧挨着道森,他低声说道,就算项链找到了,也不能说明杰克就不是通缉犯!道森把这话转述给了镇长,镇长又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安娜和杰克。

如果我以杰克先生的名义将这条项链捐赠给牙仙镇呢?这话是安娜说的,她可算看出来了,不管是警长还是镇长,平时他们对镇里小偷小摸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有了高额赏金,他们可算是有了捉贼的动力。她不管杰克是不是大盗,也不管他是不是通缉犯,总之她现在喜欢的是他的人,至于他的过往……谁还没点故事呢?就算他也是冲着她的钱来的,那就陪他玩呗,他开心,她也开心,人这一辈子,开心最重要!

镇长没想到守寡多年的安娜现在为了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居然这么大方,他先是看了一眼项链,确认上面的宝石都是真的,然后又用眼神给道森下了一道不再追究的命令。

感到最莫名其妙的要数埃尔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来还跟他站在同一战线的道森警长怎么在项链找到后竟然立场全变,现在对于通缉令上画像的事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倒是西蒙先生,在得到安娜女士500英磅的酬谢之后,大方地给他买了一只烧鸡!

在围观的人群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后,洛基低声跟杰克说了句我有新目标了,再见!便偷偷跟在了西蒙先生身后,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没有结局

占卜大会并未因西蒙先生的离场而褪去热度,牙仙镇所有的居民开始狂欢起来,有的狂饮高歌,有的翩翩起舞,只有埃尔心中憋着一股气。通缉令上的悬赏看来是没有希望了,不过镇长夫人和牧师凯里的事没准还能敲上一笔!

主意打定后的埃尔开始蹲守在镇长家周围。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私吞了项链的镇长搬回了家,他只分给了警长道森一块项链上的宝石,就能让他对杰克的事闭紧嘴巴,在看到埃尔时不时地出现在他家周围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埃尔还想在杰克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某日,在镇长办公室里,肯特对道森说道。牙仙镇可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小镇,怎么会有埃尔这样的臭虫存在呢?

道森点头哈腰道,这事交给我来处理,镇长您就不用操心了。

某天夜里,一个蒙面人将躺在镇长家马路对面的埃尔击晕并装进了麻袋,麻袋又被扔上了一辆马车。蒙面人在浓浓的夜色中,将埃尔运出了小镇,直到天亮才空着马车回来。从此以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埃尔。

牧师凯里,在项链找到的时候便认为那是主给他的警示,他知道如果项链丢失,他将成为小偷的代名词,从此遭人唾弃。在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他潜心礼拜,由衷忏悔,每天都会跪在圣像前几个小时,虔诚诵读圣经。丽莎再来时他总是避而不见。再后来,镇长换届选举时肯特落选,丽莎便和肯特搬离了小镇,到别的地方生活了。

洛基,化名以利,然后像当初跟随杰克一样跟随在西蒙先生身旁,做他最忠诚的仆人和帮手,在他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在有人质疑他时为他解围。在后来的某一天,西蒙先生完全信任了他,把他请到家里吃饭,洛基知道时机已到,趁着西蒙先生喝醉之际将他的卜牙和占卜用具全数盗走,并留下了嚣张的字条——尊敬的西蒙先生,您应该感到荣幸,因为您是我大盗洛基所偷的第一个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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