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已是十余年了。我对于母亲的印象,都似乎有点模糊了。我翻遍手机,竟没有找到一张母亲的相片。
记得是那年的冬末,我还在海南的八所,接到弟的来信说,母亲因癌症住院了,叫我赶快回来。我却因生意上的琐事一直踟蹰到年前才回家。
母亲躺在病床上,气色仿佛还是不错,说话也还有精神。我还揣测,是不是弟把母亲的病弄错了?还有点怪弟这么急着把我催回来。
转眼过完了春节。到了正月月底,外出打工的人差不多都已走完了。我的心不知怎么也变得焦燥起来。海南的生意急需我去打理,而母亲的病又不知结果如何?我竟然有了对母亲放弃治疗的念头。这个念头竟然把我都吓了一跳。我怎么成了一个忤逆不孝的孽子了?
十余年间,这个念头常常折磨着我,我在很多个夜晚梦见过母亲,母亲却从未理睬过我,仿佛我是个陌生的路人,是个多余的人。我几次呼喊着母亲从梦里惊醒,醒来早已泪痕斑驳。
我的心,因我有过的一念之想而不安了十余年,也许将来还会在不安中度过。我不敢乞求母亲对我宽恕,也没有勇气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我害怕母亲的双眼,害怕母亲的微笑。甚至过年回家,都不敢正眼认真地看一下母亲的遗像。十余年来,我从不敢提及母亲这个话题。
母亲送我读书十多年,而我却在母亲离开后的十余年间,从未为她写下过什么,不知道我今天的这段文字,能不能算是我对母亲的忏悔和自责? 能不能表达我对母亲的思念和缅怀?
父母在,家就在。
母亲走了十余年,我也漂泊了十余年。这是不是冥冥中的神灵,对我不孝念头的惩戒?
在母亲出殡的日子,忽晴忽雨。是不是老天都看出了我的不够悲伤,而陪着流下的泪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从小就不是个乖巧的孩子。乃至多年后,隔壁的奶奶还说我是飞天蜈蚣,无皮树上都要去溜一溜。上屋捉鸟,下河摸虾。好像就是我年少时的专职。记得有次在父亲的油厂摸到了电线,差点把我电了个半死。我中途没有夭折好像是个奇迹。
记忆中我是在母亲的呵斥与笤帚的枝条下长大的。我只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全在母亲当年的教诲。
今年的中秋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一些。连绵的秋雨使人早早感知秋天已经来临。
还有二十多天,人们就在商量中秋如何安排,准备买什么月饼。我对月饼最深的印象是在我的童年,是母亲带回来的月饼。
母亲因为工作的原因,会在中秋节前一天带一盒月饼回家。说是一盒却是不太确切。是那种用油纸包裹着,上面还用细麻绳绑着的那种。四个,包得方方正正。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月饼是个金贵的东西,好多人对月饼只存在于想象中,见都是没有见过的。
中秋节的晚上,母亲就从大衣柜最下层的隔板中把月饼拿出来,我、弟、妹一人一个。至于姐,她分没分,我是没有印象了。
小心地拆开外面的油纸,轻轻地剥开第一层面粉壳,间或有一点面粉洒落桌上,马上俯下脸,屏住呼吸,伸出舌头将它舔起。生怕一个哈醒将它吹走。剥光了壳的月饼馅就像一只拔光了毛的小鸡那样站在那里,显得格外突兀。轻轻掰下一小块,偶尔还会碰到一块冰糖,放到嘴里舔了又舔,一股清甜瞬间化到骨子里去了。
长大以后也吃过很多月饼,有南方的,有北方的。有苗族的,有黎族的。却是再也品味不到母亲带给我的月饼的那一丝清爽的味道了。
这么多年了,在我的回想中,好像就从来没有和母亲一起过个中秋节。不要说给她捎上一盒月饼,那怕是和她聊聊天也觉羞涩。有时也想和她说说话,但又不知说什么好。一误再误。等到我再次想起时,母亲却与我永别了。
又是一年中秋节,又是一段思念情!
母亲真的离我而去了!
今生今世,
我是再也不能承欢母亲的膝下了。
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我心中的忏悔和思念再也找不到地方了。
我纷飞的泪水再也不能洗净我灵魂的污垢了。
我再也找回不到母亲的爱恋了。
我再也没机会和母亲斗嘴了。
我再也不能享受母亲的责骂和鞭打了。
乌呼!哀哉!
母亲啊,母亲。儿好想您再骂我一次,再打我一次呀!
痛哉!思哉!
母亲啊!母亲。儿求求您再骂我一次,再打我一次吧!
涕泪俱下!
伏惟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