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树百年,有刹千年

北有古刹,院植银杏。


初冬而落,向阳向荣。

温泉寺,位于重庆北碚,毗邻金刚碑,背山望水,嘉陵江水横陈而过,是一座千年古刹,听说这里曾经香火鼎盛,楼台亭榭伫立,温泉水汩汩围绕,是个人间胜地。

来到此处,才看到古寺被温泉度假酒店包围,如果来人不注意,都不会发现这里有一座寺庙,进入的路上,香樟树下到处停着豪车,门口是招揽客人的工作人员,一个个询问是否泡温泉,一说不泡,转过脸去没有下文。走过温泉酒店一旁,可以看到温泉寺侧门,笔长的路上,还有酒店的spa广告,我还笑说,这寺庙怎么不能清心寡欲点。

进入侧门,便是木鱼声声入耳来,左侧的香火台无物,因为来人多不是信徒。比起华严寺的热闹,却也不显衰败,木鱼的声音已足够敛重,安抚人心。

我是为看银杏而来,也没在正殿多做停留,便绕了过去。

转角刚过,前门的两棵高而繁盛的银杏果然惊艳了我,举头望去,如樟如梧,却只是银杏。有枝干撑于屋瓦间,建筑与生物和谐相生,美不胜收,于是拿出相机,不断找角度拍拍拍。

僧人住在银杏树下,我看见一位黄袍僧人走来,推开门进去,里面有些昏暗,窗户处散进一些光,陈设简单,也看不大清楚。突然传来一两声猫叫,僧人轻轻唤了两声猫,猫也回声,这种时刻令我感动,又感觉是如此讨厌自己的游客身份,突兀叨扰。想到若是我青灯古佛木楼听风,定不愿旁人只为一时的热闹,摄去我的初冬叶落,开始周而复始的喧哗。但或许在僧人眼里,自己已然是青灯古佛木楼听风,那来来往往的人也只是随风而来的影子,挡不住,也留不下。

拍好照片,我坐在银杏树下,剥炒花生,粒满清脆的花生让人味蕾满足,对面那棵银杏树下有一位老人,蓄着胡子,看样子不像僧人。我问他要不要吃花生,他双手合一对我说:谢谢谢谢不用了,阿弥陀佛。而后与我闲聊搭话,他告诉我,这古寺千年,两棵银杏也该好几百年了,左边那棵是母树,右边这颗是公树。我诧异:“树还分公母?”他笑答:“公的不结果子,母的结满满一树,而且母的总也长不高,你看两棵树大小可见一斑。”

得知了这个结论,抬头看两棵繁盛银杏就多了一份暧昧的感觉,痴痴古树,交缠为荫,百岁如姻。

随后又来了一大家子人,其中有一个初中女生,戴着耳机,不说话,有着初中时期特有的忧郁感。她旁边大概是他弟弟,看起来比较顽皮,大人们提议两个孩子去摸摸银杏树,感受一下近千年的生命,弟弟抱了一下,脚下狠狠踩掉树根处的青苔,而后跑了。初中女生蹲下身去,把弟弟踩过的地方用青苔遮好,起身也走了。大概这就是成长的美感,最亲最想要关心的人就在眼下,你却看不见她蹲身间的一眼感性,和一丝游离于现实的惆怅。

时间不早了,我去正殿找友人,她坐在小桥旁边的石栏上,她身后的池子里,锦鲤游荡,面前是僧人们围着鼎炉诵经,好像是一对新人,在做祈福庇佑。友人神色无悲无喜,比平时看起来多了一风清淡,我在她旁边坐下,一起看面前的仪式,觉得红烛真僧,画面很美,拿出相机想要拍,友人出手阻止了我,说别拍这些,看看就好。她倒不是个信徒,但也是十分沉浸在这一刻,随即我也放下相机,一同聆听,声声吟唱声声庄重,好像世上有很多大事,都在别处,鸟鸣无意,天将黯淡。起身准备往另一个门出去,却被外面酒店工作人员拦住,说时间到了,那边的门不通。心下不悦,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回来查阅资料,才知道温泉寺事件。

温泉寺因温泉得名,历史上遇两次劫难仍存,曾有王维、司空图等人著诗流连,后有老舍、夏衍等文人留有墨迹,文化气息浓厚。古刹静谧无争,千岁而过,独在一隅,本无他事,却无奈迎来第三次劫难。企业家们发展温泉度假,企图将温泉寺也重金收购,发展温泉佛禅文化,让僧人们为前来的客人们诵经祈福。这遭到法师僧人们的拒绝,无奈官商勾结,企业家们带着重卡,开进了温泉寺,推了藏经阁,铲了岩上千年石刻,温泉寺经差点毁于一旦,僧人法师们拼命抵抗,才面于灭寺。

岁月洗礼过后,他仍古朴庄重,如今还有人声声木鱼敲在古刹,只是不知道千年后,还有谁能守他。商人们等待着僧人被逼离开,僧人们在前后左右的包围中,坚守本心,这是一场时间的博弈,只希望心有敬仰,佛为袒之。

天气冷了,叶落满地,入冬去,来年又是一春。


旧时门墙旧时路,旧时明月旧时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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