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过世了。这个世界,又走了一个熟悉的人,一段伟大的故事也就那么告一段落了。
我第一次见到大姑,是在我五年级那一年。那是小姑婆的生日,惭愧,我好像一直都记不住身边亲人的生日的。反正就是在农历的十二月份,老辈人的生活苦,但是人情味是很重的,在好多天之前,爷爷就问我,要不要去看小姑婆。原先是一个堂哥说开车去,一个堂姐也跃跃欲试,说想要一起去。最后成行,却就剩下我和爷爷了。
在我久远的记忆里,大姑先到小姑婆家的。她接到我,是满眼的惊喜。是啊,我是爸妈在十年的苦难中,唯一留下的孩子,而且,看起来,是那么健康,胖胖地身体走在爷爷的前面。长辈看我们的眼光,总是要长大后才会慢慢理解的。那眼神,是惊喜,是期盼,当然,更多的是欣喜。那一次,我们没有多少交流,因为,那天的主角,是小姑婆。也就是那次,吃完午饭后,小姑婆把爷爷送的好远,说:“老八啊,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你也那么老了,我们两姐弟这辈子也就那样了。”爷爷也拉着他的老姐子,叮嘱她要吃饭后,多散步晒太阳,能走动的话,他还是会来看她的。就这样,小姑婆和大姑两母子,把我们祖孙俩送到门口的桥边,一直目送我们走远。
等到下次见到大姑,是我已经上高中了。大姑也搬到了县城,和他的小儿子一起住在一起了。我从老爸那里知道了地址,我就找上门去了。大姑接到我很是开心,留我下来吃饭又是留夜的,于是,我经常都过去大姑那里。我和她说,大姑,我爷爷奶奶没有生女儿,有个姑姑叫真好。她笑了,笑的很开心。
她喜欢叫我老五,因为我爸爸排行老五。她和我一起聊了在老家的去世,她小时候在我的外太姥姥家的趣事。我知道,她是一个平凡而伟大的人物。她的人生,才是我们值得钦佩和学习的。爸妈也喜欢和我讲大姑的故事,但是他们词汇有限,但是我知道,她其实就是一个奇女子。
算了一下,大姑应该是1936年生人。才四五岁,她的爸爸就去世了,而我的小姑婆也改嫁了。家里有粮食的库存,因为家里没有大人了。只有她和她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周边的邻居看到祖孙两人,总是借口要去粮仓借粮食,然后,重来还。那个年代,粮食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祖孙两人,生产力极其低下,这些粮食可以说就是她们的命根子。后来,我才意识到,这就是以前的“吃绝户”现象。
才五岁的大姑,看到这个情况。和她奶奶说,奶奶,以后粮仓的钥匙给我吧,以后这个粮食我保管了。从此后,逢人来借粮食,她奶奶就说我不管哦,钥匙在我妹子手里啊。他们就去找大姑要钥匙,她死活不给。那些人就恶狠狠地说,要把这个大妹头嫁掉!没想到,大姑就是因为这个威胁,真的一辈子就没有嫁人。
还是两小无猜的年纪。童年的大姑,也和我的童年一样,去找自己的姑姑。她的姑姑,就是我的外太姥姥,她和我的外公叔公,成了表兄妹。而外公的一个邻居小伙伴,我叫伯公。伯公从小的时候,大家逗他,长大后,想要娶谁当老婆啊?他就会说,我就想娶阿梅(大姑的名字)这样的。我在想,在当时那个时代,要是大姑没有决定招婿,也许很大的可能这门亲事还真的成了。直到这位伯公去世了,我们这些后辈,都还会口口相传这个令人会心一笑的故事。
大姑也和我说过她童年的趣事。她问我,小时候去外公家在哪里睡啊。我说和外公和表弟一起睡。她问我睡哪个房间。我说,睡在二楼最边上的那一间。她说,她小时候过去,小伙伴好多,全部像小猪一样,在二楼大厅里面打地铺,一路睡过去都睡满了。说完还哈哈大笑。我知道,她和我一样,童年的伤痕,都在那个老宅子里获得过治疗,留下了好多快乐的回忆。就这样,我们两个人,有好多共同的话题。现在想想,我倒是非常想念当时外公家的老宅子了,虽然年老破旧,倒塌了很多,现在已经全部拆完了。但是,那个宅子真的好温暖,那里的人,对我们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