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厨房有股固定的味道。是洗洁精混着葱姜的香,再加上点酱油瓶底沉淀的咸,像块浸了年月的老布,温温软软地裹着日子。
清晨五点半,她准会拉开米缸的木盖,“哗啦”一声,白花花的米落在铝盆里。淘米水要攒着,倒进阳台的泡菜坛——她说这样泡出来的萝卜更脆。阳光这时刚爬上窗台,照在她挽起的袖口上,露出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是当年蒸馒头时被笼屉烫的。
中午的厨房最热闹。铁锅在煤气灶上“滋滋”唱着,她颠勺的动作带着股利落劲儿,葱花扔进锅里的瞬间,香气能窜出半条街。我趴在门框上看,她总说:“去去去,油烟呛。”手里却把刚炒好的花生往我嘴里塞,烫得我直跺脚,她就笑得前仰后合,围裙带子在背后晃成个小秋千。
傍晚收了摊的父亲会来搭把手。他剥蒜总剥不干净,蒜皮粘在指头上,母亲就拿过他的手,用指甲盖一下下刮。两人不怎么说话,可蒜皮落在瓷砖上的“簌簌”声,和抽油烟机的“嗡嗡”声混在一起,倒像段安稳的调子。
有次我半夜起来喝水,看见厨房亮着灯。母亲正对着橱柜里的一个铁皮盒发呆,盒子里是她年轻时的照片,穿着的确良衬衫,扎着麻花辫。灶台上放着碗没喝完的粥,凉了,她舀了一勺,又慢慢倒回锅里,自言自语:“明天给你爸煮个鸡蛋。”
如今我也学着做饭,倒油时总想起母亲说的“油冒烟了再下菜”,切菜时会不自觉像她那样弯着腰。厨房的味道渐渐和记忆里的重合,才懂那些烟火气里藏着的,从来不是什么大道理,只是“今天的菜咸了点”“明天记得买块姜”的平常,却让人怎么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