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望来时路,竟这般绵长,行走的各种姿态,像月夜江中的倒影一样晃晃荡荡而来。
十二岁,一个丫头片子背着一个棉布书包,从晨雾中探头而来,要穿过不同村子,走向乡中学读书,脚步不急不缓,突然被路边的“嘭”单响的鞭炮镇住,循声望去,看见路边一个棺材停着,五十米前方才有其他人影,吓破胆,抖抖索索走向学校。回家后,竟然吃不下饭。迷信的奶奶请来一个上年纪的老人,在我的头上施行所谓的道术“捉猫”,意思是让我不再害怕。
这时的每一步,踩到的是恐惧,死亡原来不远。
十五岁,爸爸身体不好,我陪着他去福鼎医院看病。爸爸是当年的高中生,一肚子的墨水,在家里会常常和妈妈讲孟丽君、薛刚反唐等故事,我们也在旁边听着。这回,在路上,爸爸也不像往常一样笑口常开,许是被病痛折磨的吧。坐车之后,去医院要走一段长长的路,爸爸头晕,就把手搭在我柔弱的肩膀上前行,我突感责任的重大,每一步我都走得很小心,我稳稳地走,生怕我一不小心,会让爸爸摔倒。
这时的每一步,挺近的是责任,女儿也是爸爸坚强的力量。
二十三岁,与男友行走于湖滨,相守四年的恋爱,行走四年。每晚,沿着长长的湖滨公园,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雨天同撑一把伞走,月夜走累了舞个慢四,夏夜走累了便同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或看湖水,那时星星还真亮啊,冬夜走走冷了,便撒娇让男友背着走。走完了小镇河滨的六座桥,就宣告每晚行走的结束。
这样的每一步,走出的就是爱情和婚姻。
三十二岁,与六名志同道合的朋友行走于西湖。夏夜九点左右,一行六人光脚踩着苏堤,就像童年时间光着脚丫踩在半软的田野上一样,释放了双脚,真正悟到了脚踏实地的滋味。边走边聊苏小小、苏东坡,并琢磨琢磨苏堤六桥的不同美感,再聊一聊最近大家的心事,不知不觉走了近两个多小时。
这样的每一步,留下的永远是那一脚的松软。
三十七岁,一个人,又开始晨行。再也没有独自一人的恐惧,而是享受一个独行的美好。一个人行走,尽情呼吸自己头上那一方的新鲜空气。可以跳着走,可以跑着走,可以倒着走,不再寻求走路的姿势,怎么舒服怎么来。每天五公里,咕咚测速,不知不觉间分泌多巴胺。
此刻的每一步,让精神挺拔。
三十九岁,和老公还有其他五对,夜半行走在丽水街长廊上,手挽手,重找当年恋爱的感觉。哪怕,明明知道,已然是左手牵右手了。空旷的大街上,偶然遇到一两个晚自修晚归的高中生,调皮的好友对着高中生说:“我们帅不帅?”高中生竟回应道:“帅呆了!”并为我们留下了六对夫妻手挽手夜行的背影。我们感动,谁说,中年了就该中中正正。
此刻的每一步,依然可以大笑,只要爱笑的心不封闭。
行行重行行,不停留,走向有光的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