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正晚时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我们含着泪,一读再读。而关于他的那一页,我曾以为,早已被风吹散,仓促地合上,成了一本未完成的书。

九月的风把梧桐叶吹得沙沙响,林晚抱着厚厚的笔记本穿过教学楼走廊时,第三次和陈屿撞了个正着。散落的演算纸飞了一地,他弯腰去捡,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缩回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粉笔灰和他身上橘子味的洗衣液香。

林晚其实注意陈屿很久了。早自习时他总坐在窗边,阳光落在他垂着的眼睫上,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写着物理公式;运动会他替同学跑三千米,冲过终点线时满头大汗,却还笑着接过别人递来的水。她偷偷在笔记本扉页画过他的侧影,却从不敢让他看见——直到那天,她看见陈屿把一瓶热牛奶递给隔壁班的苏晓,苏晓笑着说了句谢谢,他眼角眉梢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笑意。

那天的梧桐叶落得特别多,林晚把笔记本里的侧影画涂得乱七八糟,心想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原来,他也会那样笑;原来,他喜欢的是那样明媚的女孩。

自那以后,我收回了所有试探的目光,刻意绕开所有可能与他单独相遇的路径。我的世界,从一场无声的盛大喜宴,退守回了一个人的荒芜孤岛。我把所有未说出口的情愫,都锁进了心底最深处的抽屉,钥匙扔进了名为“毕业”的时光洪流里。我想,这大概就是“为时已晚”了吧——在我鼓起勇气之前,故事已经有了它命定的女主角。

高考结束,各奔东西。散伙饭上,大家哭笑着,拥抱着,交换着同学录。我和他,也仅仅是客气地说了声“前程似锦”,像最标准的同学模板。

岁月潺潺流淌。几年后的大学暑假,高中好友小聚,不知谁翻出了当年的老照片,笑声与感慨充斥着整个房间。一个曾经坐在我后桌的女生,忽然笑着指着一张照片对我说:“你看,你当时是不是在偷看陈屿?我们后排几个人还私下打赌,说你俩肯定有戏。”

我一怔,脸颊发烫,矢口否认。

她却笑得更欢,翻出手机里一张更模糊的照片,是某个午后的教室,阳光很好,我伏在桌上小憩,而照片的角落,陈屿正回过头,目光静静地落在我的方向。

“你看,不止你在看他哦。”她揶揄道,“后来我们还奇怪,你俩怎么突然就生分了。好像……好像就是那次,你看见他递给苏晓牛奶之后?”

我的心猛地一跳。

“其实那天,”女生漫不经心地说,“是苏晓帮陈屿带了《小王子》那本书,陈屿那家伙,大概是觉得别人帮忙带书有点尴尬,才递了一瓶牛奶笑得那么不自然吧。”

世界,在那一刻,万籁俱寂。

所有固执的悲伤,所有漫长的失落,所有我所以为的“为时已晚”,都在这个迟到了多年的真相面前,碎成了齑粉,而后,在记忆的风中,重组成了一个全新的,我从未读懂过的故事。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忽然想起,毕业那天,他磨蹭到最后,似乎是想对我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同学录,轻声说:“保持联系。”

而我们,终究是失去了联系。

原来,那条看似已经走到尽头的暗恋之河,曾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岔路口,悄然转向,奔流向另一片我未知的海洋。我因为一片偶然飘落的树叶,就认定河流已经干涸,于是转身离开,错过了它后续的万千波澜。

此刻,坐在多年后的阳光里,听着这段青春的“幕后花絮”,我没有丝毫的遗憾与悔恨。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释然的温暖,缓缓包裹了心脏。

那个美丽的误会,那个仓促的结局,那个我曾定义为“悲剧”的暗恋,在时光的沉淀与发酵后,被馈赠了一个如此温柔而完整的答案。

原来所有的为时已晚,在生命的漫长画卷里,都是恰逢其时的注脚。它不是为了告诉我们“你失去了”,而是为了让我们懂得——“你曾那样真挚地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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