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夜,携一缕清冷的月光,穿越千年的尘埃,你,一位柔弱的女子,来到我的面前。
与你相对还是第一次,但与你的诗词相对却又何止千次万次……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活泼率真、热爱生活的你,在深美的内心世界藏着无穷无尽的情思和梦想,你的梦是什么?你又想些什么?
可还记得济南章丘的老家?
十五年的天真无邪为你塑就了纯挚和缠绵的天性,不知你意识到了没有?这十五年才是你一生中最可回味的时光。随后,你的父亲把你带到了京城开封,十六岁,你便出嫁了,赵明诚—生命中你最可信赖的也是最重要的人,给了你无尽的甘甜和幸福,但孰不知从此也开始了你人生的另一番滋味。
婚后的耳鬓丝磨,你把真爱在心中扎得最深,痴迷于金石的赵明诚,有时为了照顾他的奇石而忽略了怜香惜玉,频繁的聚散,让你饱尝相思之苦,“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凄婉之声,让人不忍多读。
抛开个人的情感暂且不说,我有些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把诗和词区别得如此的分明与严格?在你的诗里,我读到的都是沉浑、雄奇、大气磅礴,燃烧着火一样的激情,更把国愁家恨渲泄得酣畅淋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字里行间哪里还能寻到半分的巾帼粉气?分明比“豪放派”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在你的词里,我却极强地感受到浓浓的脂香,“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是你太多情?还是睹物思人,唤起你心中的忧愁?雨打海棠也值得你如此的关心?“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其中,你把你最自然的心态流露得淋漓尽致,你的那份特有的纯挚和缠绵悱恻把你推上了“婉约派”一代词宗的位置。
于是,我释然了,毕竟你还是个女儿家,在词这个能抒发真正属于你们女性心声的载体里,你不需要男士们越俎代庖的情话绵绵无绝期;而你把对国家、民族的忧虑放在诗这个能抒发大气、磅礴的空间里纵横驰骋,虽然你一个柔弱女子不可能对整个国家、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有所改变,但你觉得你有权利也有义务来振臂高呼。于是,我们就从不同的空间和不同的侧面更加完整细致地了解了你丰富的内心世界。
不过,命运似乎在捉弄你。在国家、民族的命运正处于危亡之时,你一个弱女子也开始经历着人生的悲剧。你从山东青州南迁,来到了南京,原本寄望在丈夫的身边得到依靠,谁知大厦也倾。赵明诚病逝了,在酸甜苦辣中辗转的你,从南京再到杭州,一站又一站的迁移,终究是居无定所,迫不得已,你又一次把终身托付给了一位不值得托付的人,你只是希望能有所依靠,可这段维持了极短时间的婚姻却成了当时文人们取笑你的笑柄,让你饱受尴尬。
此时,你的内心恐怕是极苦的,那传诵千古的《声声慢》不正是你凄苦的心声么?“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你始终没有找到你所要寻找的寄托,于是便感叹不已,“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令人肝肠寸断。
是啊,此时此刻“帘卷西风,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以至于“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终日里以泪洗面,也就不是怪事了。
经历了一生的艰辛,走进人生的暮年,你也许平静了许多,听不到你那大气的诗之雄浑了,只能发一些“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的声音了,但永远的愁何日能够解脱呢?你永远没能走出这个愁字,连你离开人世时世人都不知道,历史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言,更没有记载下你一代词宗辞世的年月,似乎有些悲哀,但恐怕也是你所希望的,人记不记得并不重要,你的诗和你的词才是最值得记住的。
也许人们会说,作为一个女人,你的一生有太多的不幸;但作为一个词人,你却是成功的。有些愁苦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当时的乱世,造成了多少的离愁别恨哪?国愁和家恨,孰轻孰重?你发出的虽是你的心声,却又何尝不是千千万万流离失所的劳苦大众的共同心声呢?也许你负担得太多了些,也负担得太苦了些。
单薄的你,可堪重负?
朗朗的月光中,你还是千年前的柔弱。不过你想听听这样的话么?“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你该安慰了些吧?我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你所追求的,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些解脱,毕竟你所忧所愁的都已过去了。
借这一轮明月,请你走进这千年后的繁华,借这一汪清清的如水月华,洗去你的辛酸和坎坷,披一身轻松与从容再踏上你的双溪舴艋舟,“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