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过城市,只是听说,那是个繁华的地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一天都在赶集,包括晚上,这个农村最为宁静的时段。
那时候路还不通达,仍是实实在在的泥路,每逢雨天,行人尽皆泥糊裤脚。到外婆家的路费是八块每人,每去一次,母亲总会带上我们三个孩子,来去车费便是三十来块钱,也确乎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车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往往会有些潜规则,譬如俩小孩只能挤一个凳,又譬如大人怀中总得抱一个。忆及彼时,母亲算是极为不易的,一个女人拖儿挈女,难免遭些白眼。但母亲忍着,不反驳,也不多一句言语。路不平,要么是石头垫的上下颠簸,要么是曲折的左右拐弯。弟弟晕车,会沉沉地睡着,我们则在这拥挤的“笼子”里摇摇晃晃,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是我第一次进城。听说城里的公交车只消花一块钱便可以游遍大半个市区。于我而言无异于极大的欢喜,再不必望着母亲遭白眼而闷在心里打抱不平。车里不仅不挤,而且整洁干净,坐下竟有一种不想离开的冲动。于高楼下伫立,抬头仰望,竟有一种高不见顶的眩晕感,不消细数,当下便为之倾倒。城市的确不一样,公路四通八达,各式各样的小车骄傲地在我眼前驰过。“车水马龙”,这个词用来形容城市或许再合适不过了。
第一次和城市的夜贴得那么近,如地平线亲吻初生的太阳,我能听见它的心跳,我能感觉到它轻轻的鼾声。透过车窗,依然瞻仰这个我不曾亲近过的地方。缤纷的灯光洒落在大楼的玻璃上,沿街的叫卖声有如白昼。旁人指着它们:“这是夜市。”我似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独见各色的霓虹灯点缀着整个夜。哦,城市的夜是不静的,城市是不眠的,这才是城市。
那夜,我靠着母亲的肩入睡。梦中循环着一天里的一幕幕,我才知晓:这才是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