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送钱穆父
宋 · 苏轼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次读东坡居士的这首词,总是让我回忆起自己戎马倥偬、关山万里的军旅生活。
90年春,乍冷还寒,我除了一个军用背包,几乎孑然一身来到内蒙古,开始体验冽冽朔风铁马冰河的塞外风尘,低矮的绿色营房,洁净如洗的环境,直线的队列,方块的内务,肥大的军服,统一的作息,紧张的生活,疲惫的身心,陌生的战友……一切的一切,从新奇刺激开始,到麻木适应结束。这是新兵连留给我终生铭记的风景线。
只是,太匆匆!刚开始感觉到战友情谊走心入骨之时,便与同班通铺的兄弟挥手作别,那时候实不知,这一别天涯咫尺,有些人就永远不能再见!没有泪水的告别,成了心底永远的遗憾,轻易不愿翻出来晾晒,因为那是水做的,除了泛滥成灾别无他途。
真的,太匆匆!原本以为不知何时何日是头的军旅生活会度日如年,没成想的是,二十年部队生活如白驹过隙,回忆逆流成河。仿佛弹指一挥间,转业回归地方已经是三年复五载,凭自蹉跎岁月,碌碌半生。但是,因为有了军旅的刻痕,便有了内心深处的铮铮誓约:一朝入军营,此生即为兵,如有战,招必回!这句对于每一个当过兵的人来说,绝对不是匆匆那年的荒唐儿戏,也绝对不是哗众取宠的作秀噱头,任世事如何变迁,退伍兵身份怎样区别,纵使“天涯踏尽红尘”,骨子里的东西,变不了,还是那棵有节之秋筠!
是啊,太匆匆,时光易老,故人安在?“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当年的青春少年激昂斗士们,你在家乡还好吗?流年似水,气血衰退,或许彼此的记忆还是停留在那个抛洒热血激扬文字的年代里,历久弥新,常温常新!但是,我们是幸运的,冥冥之中缘分让我们于单纯帅真的岁月里,在携手同行、荣辱与共、肝胆相照、同甘共苦中一起度过,并且矢志不渝,初心不改。正如那句歌词: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会感到后悔。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多么至臻至纯,语句之间于无声处听惊雷,如佛揭,如断喝,如劝诫,在至简中见高度,于平实中显伟绩。前人之述备矣,我自扪心叩问自己:虽是踽踽独行,甘守孤寂,也应不改砥砺中流本色!有道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对于战友之情,军装之爱,报国之心我亦虽九死其犹未悔!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在那个革命大熔炉里,在那个如花年纪时,我用林则徐的这句传世名句作为了自己的座右铭,并以此推向全连、全队,让官兵们不必孤帆独行、樽前眉颦,我与兄弟们相互勉励,前进有方向,言行有准则。
那些年里,我极喜宋代苏、辛以及近代毛主席之豪放诗词,因为在那里我可以汲取营养,获取斗志,振奋精神,淡泊名利……十数年来,既有“回首向来萧瑟处;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也不乏“左牵黄,右擎苍。西北望,射天狼”的豪迈,亦常有“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的悲壮,但更喜“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昂扬。
光阴荏苒,其年虽匆,但是军旅生涯的印记,始终是陪伴我、教导我的行为指南,在漫漫逆旅人生中,不改正直良善之行人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