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 下
------读《天长地久》有感
文/袁茹意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是龙应台在儿子21岁那年的感悟。她回忆华安上小学的第一天,他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回头,孩子的视线和母亲的凝望隔空交会。16岁时,华安去美国做交换生一年,在机场,母亲的眼睛跟随着队列一寸一寸往前挪,一直在等候他消失前的一瞥,但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在想每次离家的时候,爸妈也是望着我绝尘而去的背影,慢悠悠地转身回屋。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再需要父亲的呵护,母亲的叮嘱的孩子是怎么长大的?怎么就那么快?仿佛昨天她还在怀里撒娇。
时间过得是有些快了。前些日子父亲过生日,老公问我“爸今年多大了”,一时间我答不上来。从什么时候起,不太关注年岁,不只是父母的,连自己的也糊涂了。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父母的年岁不可以不清楚的,一方面为他们进入耳顺之年而高兴,另一方面也要客观地承认他们已经老了,离百年又近了几分。如此这般,怎能不心生畏惧!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可是谁又能留得住匆匆的时光呢!都说孩子成长的速度,要赶上父母老去的速度,才不会有遗憾。真的是这样吗?
龙应台《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中,她决定搬回乡下陪伴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经老到了记忆中没有女儿这么个人了。多可怜!那个曾经在最关键的时刻发话让女儿上大学的母亲,现在却变得痴痴傻傻。回不去的,满是遗憾。那些原以为可以一直在的东西:比如听力、视力、体力、记忆力,一旦消失,将给人以缺失之感。
我不是未曾想过带他们出去走走,可是却被“不给添麻烦”的理由回绝。我从未觉得他们是麻烦,只是他们觉得自己是累赘。子夏问孝,子曰:“色难。”子夏问:“怎么是孝道?”孔子说:“难在子女的容色上。”想想确实如此。爹妈总是将生活中的鸡零狗碎絮絮叨叨一遍,做子女的似乎手头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一个急匆匆地叫唤着“我忙”,另一个慢悠悠的一句“好吧”,一切结束了。色难啊,有没有发觉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和语气,也只有父母才不会去计较!可是真的没有伤害吗?渐行渐远的不只有背影,还有那似有还无的亲情。
“我晒了苦瓜片,角瓜丝,茄子片……”母亲神采奕奕地说。“去年拿回来的还没吃呢。”“还没吃?”“没时间。”一瞬间我看见了母亲眼中跳动的火焰消失了。我的实话不经意间伤了母亲爱子的心。
“假如此时逃亡,你会带什么?”我问老公。“什么也不带。”干脆利落,掷地有声。我猜想,父母可能会带上全家福。
父母爱子,默默承受;父母爱子,实实在在;父母爱子,真真切切。子女爱父母,浮光掠影罢了。
梨花开又落
文/王宇婷
李守节初识灵芝的时候只有十二岁。那年他的父亲李筠刚被封为泽潞节度使,甫一上任,便带他到泽州拜访当年旧识。少年心性的守节端坐着听两位阔别多年的老友说了两个时辰的陈年旧事,虽然身姿还像白杨似的笔直挺拔,但内心早已按捺不住,恨不得长翅膀飞出去。
跟着内心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他的眼睛,院子里正对着大厅是一棵本地常见的老梨树。正是开花时节,雪白的梨花开得熙熙攘攘,煞是热闹。再往下看,树下立着一个穿粉色衣衫的小姑娘,看身形与自己年龄相仿,只是有些瘦弱,这瘦弱的小姑娘却铆足了劲去晃这老梨树,老梨树颤了颤,树上熙熙攘攘的梨花便簌簌掉落一些,小姑娘似乎高兴起来,忙不迭伸手探头地接着,转了个圈——一个弯了眉眼的笑容便照进了少年守节的眼里。他就这么认识了药商刘叔父的女儿灵芝。
三年过去了,十五岁的守节又站到这个院子里。因父亲常年带兵打仗,药品是不可缺少的军需,守节便成了刘叔父家里的常客。三年的时间,已让自己褪去一身稚气,平添三分老练三分坚毅,可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没变,老梨树又开了满树的花朵,树下的灵芝身量虽长了,那弯弯的眉眼却也丝毫未变。
“守节哥哥!”
树下的灵芝越走越近,一声轻唤让出神的守节回过神来。
“守节哥哥,听说你们前段时间在太平驿战败,没事吧?”
“嗯,父亲的部下穆令中伏被杀,折损上千士卒。好在父亲带我们退回潞州,凭城固守,又幸得皇上亲自出征,和敌军在附近的高平城外好打了一仗,这才替我们解围。”
“皇上可曾责罚伯父?”“倒是不曾,还嘉奖了父亲坚守之功。”守节苦笑,“父亲感念皇上宽厚仁慈,已派人在高平查看风水,准备在皇上亲征之地修建家族墓地,以表李家誓死效忠皇上,世代为周国坚守之意。”
“可是皇上与伯父常年征战,说到底战场凶险,守节哥哥,我怕……”说着,那弯弯的眉眼又带了一丝雾气。
“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各为其主,这也是没有办法,”守节不忍看那双本该带着笑意的眉眼,轻声出言安慰,“灵芝,你再等一等我可好?你等我几年,父亲说当今皇上胆识勇猛不亚于先朝太宗,高平一役威震四方,几年之内有望一统先朝江山……灵芝,到时候再也不用上阵杀敌,我们也找个有梨树的小院子种菜织布,安稳度日,你说可好?”
“嗯……”灵芝低下头轻声答应。
一转眼又是六年。李守节站在山坡上,戴着面纱的脸庞上是两道吓人的伤疤,比这张脸庞还沧桑的,是他那颗无可奈何的心。他远远地看着那本该埋葬自己和父亲的墓地,和墓地前泪如雨下的灵芝,却无法上前安慰。
“闺女,走吧,墓是空的,你李伯父和守节战死了,尸首没人找回来!”守节远远看见刘叔父出言相劝。可眼看着闺女像木头似的,除了流泪动也不动,刘叔父终于着急,辞色严厉起来:“闺女,我知道你对守节一往情深。我和你李伯父也相识一场,难道我是那薄情寡义之人?可是他们的对头是赵匡胤,那是——那是当今的官家啊!周国亡了!若是被赵匡胤那笑面虎知道,整个刘家,我们活是不活!”
灵芝终于转身跟着刘叔父离开,隔得太远,守节看不到灵芝那弯弯的眉眼。
“公子,为何不上前相认?”身边的下属疑惑问道。
“不了,”守节只能苦笑,“我如今已不能护她周全。何况我举城投降,本是为着让百姓免遭战火,赵匡胤不会对我放下戒心。”
“来世吧,希望来世天下太平,到时候我和灵芝找个有梨树的小院子,织布种菜,安稳度日。”守节看着山坡下满地的梨花说道。
再一转眼,上千年过去了。
“媳妇儿,你看我挖出来个甚?”
“让你挖菜窖,你大呼小叫干甚咧……这是啥,看着像是老辈的墓吧……”
“嘿嘿,这地界儿,当菜窖正好,省得挖了!”
“别瞎说,自家院子里挖出个墓,不吉利,还是封上吧!”
老汉花了大半天,终于把这个“不吉利”的东西封上了。媳妇儿早就做好饭,搁在梨树下的石凳上等他,树上,梨花开得熙熙攘攘,煞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