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芳草池塘,绿阴庭院。荼蘼落尽,夏至微凉。在我看来,这是泉城济南最美丽的时节。你若是问,这片土地上南最美最有灵气的是什么?我自然会说,当属泉水无疑。
泉水对于济南,是血液,是命脉,是灵魂。
记得那是一九九六年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晚春初夏的季节,傍晚时分我和同学一起跑去黑虎泉闲逛,偶遇一六旬左右的布衫老者,用小水桶取了泉水,转身至石阶跟前,拿起大大的毛笔,左手扶着腰在石阶上练字,他写稼轩居士的词: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他的字算不上银钩铁画,但也自有风骨。我当时也是少年轻狂,在一旁看得跃跃欲试。老人发现之后很慈祥的笑着递我一支笔。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用毛笔沾了泉水,在青石台阶上写下: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然后,老人和我,相视一笑。
我十多岁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学习和生活了二十多年。泉水泡茶;泉水煮粥;泉水净面;泉水涤衣。泉水与我,早就融入血脉里合二为一。
我知道泉城处处有惊喜——石板路上听泉声;明湖碧波泛轻舟;曲山艺海听经典;五龙潭里戏游鱼。更有黄河落日,鹊华烟雨,九如瀑布,古刹灵岩。这些名胜想来大家都已经耳熟能详,若论泉城景点新秀,窃以为济南西部回归自然平衡生态的济西湿地当为新秀之首。
五月中旬,柳明花媚之日,我们乘车从济南三馆出发至济西湿地。途中缓缓而行,车窗外绿柳夹道,蔷薇花攀援着花架旖旎而开,风过处,花影婆娑。
等到了济西湿地的大门前下车,满眼都是黄灿灿的花儿在微风中摇摆,圆圆的花朵儿像是一张张温暖的笑脸,朝着我们点头致意,欢迎着我们的到来。有导游替我们讲解湿地的概况,而我早就没有耐心听,看着鸟瞰图上的那星罗密布的小岛和棋盘一样的蓝碧色,只想早一点登上游船,泛舟碧波之上,领略湿地之风采。
从入口处往里走路几分钟便到了公园一处登船点,古香古色的画舫靠在岸边,和眼前的碧水蓝天融为一体,自成一幅田园画卷。我和朋友们兴奋地登船,落座后来不及品尝面前的新茶,就急急忙忙推开窗子。一缕清风拂面而来,温润而清凉之中似有隐隐荷香。我尚在纳闷此时节荷花未开,荷香从何而来?抬眼便见不远处的碧波之上红白粉紫星星点点,却是睡莲迎着艳阳兴高采烈地开了。玉盘一样的莲叶铺在水面,莲花依着岸边的芦苇一朵朵的开出去,绵延不尽,宛如镶嵌在碧玉周围的碎钻,明亮耀眼。
我调整相机的焦距把画面拉进,妄图把这美丽全部收走。忽而听见清澈的笛声随着清风飘来。我只当是画舫里播放的音乐,不做他想。直到身边的朋友惊呼:“有人吹笛!”之后才明白,这笛声乃是小岛之上凉亭内的一位乐者所奏。
远远看去,碧波之上,蓝天之下,绿芦掩映之间,孤独小亭之中,那人临风而立,衣袂飘飘,横一管长笛,趁着林间清风,吹奏一曲清韵,是何等美妙?!此时此刻,耳听悠扬笛声,极目自然美景,令人顿觉天空地净,千忧百虑顿时消散于无形。
船行渐远,笛声也丝丝缕缕隐没于风中,我心生眷恋,顿觉怅然。朋友们又开始说笑,赞叹,导游也开始给大家继续讲解,而我的耳边依然回旋着那清雅的笛声,任凭身边如何热闹,耳边的清灵之声都无法冲散。直到又有乐声清冽而来,方冲去我心头遗憾。
循声望去,一条小小的木船晃晃悠悠破水而来,一个粉衣姑娘膝头竖着一把二胡,一个淡蓝色碎花衣衫的姑娘怀中抱着一把琵琶,琵琶和二胡完美结合,演奏着一曲《菊花台》。船尾有布衫老汉摇着船桨,把小船摇到我们跟前,跟游船轻轻一碰,又缓缓退去,渐行渐远,去迎接后面的游船。
好客山东,好客济南。这里山好,水好,人更好。
我想,无论多美的风景在美丽的灵魂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且不说,龙山文化,舜耕历山。且不说鹊华秋色,风流二安。单只看着船夫的背影在碧波之上变成一个白点,我忽然想到了二十年前在黑虎泉畔遇到的那个提笔练字的老人。他并非圣者也非大贤之士,然而他温和宽厚包容谦逊的胸襟同样珍贵,值得铭记。
当他们以泉水为墨写下“醉里挑灯看剑”,当他们摇着竹板演一曲《武松打虎》,当他们吹起横笛拂动琴弦,当他们摇着船桨凌波而来,当他们弯下腰去为远客斟茶,当他们在烈日下向远客挥手说再见……他们就是名士,他们就是英雄。他们就是济南的泉水,如血液,如命脉,如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