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期间,盟军苦于德国的加密情报无法破译,在战争中始终处于不利地位。政府召集了一批数学家、逻辑学家进行破解工作,图灵就是受招募者之一。工作开展之初,图灵由于不合群的性格和不按常理出牌的工作作风遭到了其他人的排斥。为了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研究,图灵给丘吉尔写信并获得了支持,成为项目负责人,并招收了符合其研究思路的新的团队成员。在战事日益吃紧之际,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军方的质疑声中,屡败屡战,终于研制出了破译德军密码的机器,成功扭转了战争的局面。而他们研制出的这台机器更是在之后一百年的人类历史中改变了全世界的面貌,它就是计算机。
该片根据安德鲁·霍奇斯的《艾伦·图灵传》改编,在2014年公映,次年获得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从内容上看,小说更加忠于历史原貌,而电影则做了大量艺术创作,但是抛开故事的细枝末节,观众们从中获得的整体印象和感受是一致的:一个内向的天才创造了奇迹。
这部电影并没有探讨任何育儿思想,甚至没有出现主人公的父母。只有一次,幼年图灵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他说:“我妈妈说我和别人不一样。”卓尔不群,因而遭受蔑视甚至引来校园霸凌,仿佛是所有天才少年的必经之路,不消说贫于多样性的二十世纪初,即使是强调个性的当今,社会常识也把“不合群”看成一种能力上的缺陷。很多父母对孩子的不擅交际分外担忧,怕孩子长大后无法适应社会,不能融入团队,被排挤,被伤害,甚至难于维持生计。这些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能够变得长袖善舞,人见人爱,左右逢源,彻底摆脱“内向性格”的拖累。
这种希望是合理可行的吗?
事实上,内向并不是一种性格。在心理学中,人格由性格和气质组成。“性格”是后天习得的,有好有坏,具有道德色彩;而我们所说的“内向和外向”属于气质部分,它和性别一样是与生俱来的。要变“内向”为“外向”的努力,无异于做变性手术。
我们常说,改变我们能改变的,接受我们不能改变的。自卑性格,总是源于父母的不当期望。孩子越小,就越在乎父母的眼光。如果我们对孩子的要求,与他们的客观现实相违背,他们就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来处理这种否定,无论其策略是对抗、逃避还是改变,都是毫无必要的自我挣扎。更可悲的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从中解脱,把对自己的怀疑内化为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这简直是对生命的亵渎。
这方面我绝对有发言权。我本人就是一个天生内向的人,而且在成长过程中一直为此苦恼。从儿时起,“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落落大方,开朗合群,善于交际,相比之下,内向的我在集体中就显得格格不入,在外人面前也是迟钝木讷。这样的比较听多了,纵使明白那些期望是出于长辈的善意和爱护,我也能真切感受到其中包含的否定和失望。因此,我一边努力表现得积极热情,一边痛恨自己僵硬造作。为了改变,我还读了很多推泼助澜的书,教人怎样待人接物,如何曲意逢迎。这些蹩脚的方法和内化了的自我否定共同打造了一个诡异的形象。每次见陌生人之前我都暗下决心,这回要给人留下热情外向的好印象,这个目标通过努力通常能够达成,但是这种刻意的态度近乎表演,会迅速耗竭体内能量,使人身心俱疲,甚至连同无辜的陌生人一同厌恶。于是再见面时,他们会见到一个与第一印象反差巨大的高冷面孔,简直是报复性反弹和精神分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我怀疑异化了行为模式,行为模式又加剧了自我否定,不如直接逃避,“死宅”就是这样孵化的。这种痛苦的自我挣扎持续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直到我从大量的阅读、反省和自我剖析中领悟到,内向气质并不需要改变,我的存在本身就值得骄傲。同时,我也终于明白了,所有那些为改变付出的努力,都不过是在打造一副面具,也就是心理学所说的“假自我”,而这种假,就像一个僵化的躯壳,是阻碍成长的终极力量。
据统计,这世界上外向人与内向人的比例大约是3:1,内向是一种稀缺资源。我们普遍认同“物以稀为贵”,但一旦关系到我们自己或者我们的孩子,很多人又迫切的希望泯然于众人。这种“枪打出头鸟”的不安,当然是一种历史创伤,不仅在民间智慧里源远流长,甚至还是我们父辈和祖父辈的切身体会。但是,教育不能固着于过去,如今乃至将来,社会声誉和社会财富是更青睐金字塔顶端的精英,还是会在芸芸众生中雨露均沾?答案显而易见。那么,如果教育的目标是在未来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又何必忧虑现在的与众不同呢?
作家连岳说:“当他们用‘大家都是这样......’之类的句式来折磨你,说服你,让你和他们一样时,你最好不要放弃。和他们不一样,正是一个人的可爱之处,正是一个人安身立命之处,正是一个人逃脱‘多数人命运’之处。”事实上,成为少数人并不能保证我们成为杰出的人,想要脱颖而出,我们就要义无反顾,毫无愧色的做我们自己。
爱因斯坦,诺贝尔,贝多芬,陈景润,鲁迅,李清照,卡夫卡,比尔盖茨,扎克伯格......历史上,内向而做出卓越成就的大牛不胜枚举,他们仿佛比热衷表达的人更善于思考。苏珊·凯恩在《安静:内向性格的竞争力》一书中探讨了内向者的四大优势:想象力丰富,更有创造力,善于倾听和更加专注。在工业社会,生产力的大幅提升使掌握渠道的人有了定价权,说白了,卖东西比做东西难,所以销售比研发吃香。而今,信息时代带来了平台式的销售模式,一个真正的“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随之而来,这是每一个掌握着核心价值的内向者的风口。
内向是天赐的能力,它并没有带来任何问题,倒是父母们无谓的担心和不当的期望造成了伤害,使原本的天之骄子囚禁在自我否定的囹圄中,枉费上天的一片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