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正值中午,热浪席卷了整个大地。狂风怒号,黄土崩裂,卷起漫天尘沙。一只老黄狗从睡梦中惊醒,不觉惊恐万状,冲着不远处的主人“汪汪”狂哮。
冲着黄狗吼叫的方向望去,笔直的老榆树下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他青筋盘结的手上摇着把破破烂烂的扇子,嘴巴嘟嘟囔囔,好像在说些什么。
忽地,一阵风吹过,为酷暑增添了一剂甘甜良药。那老人咳嗽两声,狠狠地喘了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
大风过后,不知何时,榆树上悄悄地落了一只蝴蝶。蝴蝶真是好看,素白的触须似纤细云锦,尾翼如柔软丝带徐徐展开,通身洁白,没有一点妖冶的斑纹。它翅膀阖起,就好似一朵小小的白花。
忽地,它张开了翅膀,如同一个娇羞的少女揭开了面纱,展着素洁的双翅在空中曼舞起来。它轻盈漫飞,飞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飞过枯黄杂乱的草丘,飞过奇形怪状的乱石,绕着榆树盘旋了几圈,终于落在了老头手中的扇面上。
老头费力的将头贴近扇面上的蝴蝶,慢慢地睁开惺忪睡眼。他眼眯成缝,盯着蝴蝶出了神。好久,他布满皱纹的脸猛然抽搐,瞳孔竟泛出泪花。
蝴蝶震翼而起,从老头眼前一闪而过。
霎时,榆树上空华光闪烁,迷雾腾起。白雾飘洒环伺,笼在树冠之上久久不散,只影影约约看见聚起的雾气中有道道金芒晃动。
片刻,大风流过将雾气吹散,只见树杈之上赫然立着一位女子。那女子秀发乌亮,披洒散落着,脸面白皙如翠玉般水滑细腻,秀眉似柳叶儿纤细,眉心凝着一点弯月金芒,眉下一对浓黑的眼珠清澈如水,澄柔欲滴。
仔细再瞅,那女子一袭白衣裹着全身,袖摆扬起露出玉藕般的素手。她嫩白的指尖正滴溜溜转动着一颗白色珠子。珠内暗影闪动,竟然游动着一只肌肤胜雪、秀发碧鳞的人鱼。
女子缓缓回首,看着老头,嫣然一笑。她长腿轻迈,素衣裙摆轻轻荡开,露出一对绢着蝴蝶的金色绣鞋。
老头脸色煞白,呆若木鸡。许久,握着扇子的枯手才不自觉颤抖起来。他费力的咳嗽了几声,发出沙哑的声音:“你,真的是你,你回来看我了?”那苍老的音声中蕴着几丝无奈、几丝遗憾和些许温柔甜蜜。
老头反反复复的念叨,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细不可闻。
傍晚,阳光终于不再毒辣。温暖的余晖射向群山,掠过山坳,透过山壑,懒洋洋的洒在山道上。蜿蜒的山道如蟒般伸展,通向远方的一座土坡。坡上也种着一株硕大的榆树,树下拴着一群白花花的山羊,正低着头吃草。
恰逢此时,山涧中刮起一阵山风。风流中夹杂着山泉的甘甜气息,卷着草叶的涩涩清香飘过羊群。山羊们抬起头,发出愉悦的“咩咩”声。那声音轻和绵柔,被美妙的山风吹进了山谷,在谷间回荡。
忽然间,羊群之间伸出两只手来。随着一声慵懒的叹息,握紧成拳的两手又徐徐地缩了回去。
不多久,羊群之中突然探出个头颅来。那布满污泥的脸划开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浓黑如墨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又定了定神向远处水塘看去。也不知瞅见了什么,两眼直直一瞪,他那插着枯草的头颅拉起细长的身子从羊群中“嗖”的站了起来,迈开双脚,飞一般向坡下跑去。
原来是个放羊少年!
“咦!适才在坡上明明见着池塘之中光芒闪烁,怎地不见了?”说话的正是那放羊少年。只见少年赤着双脚站在池塘里,蹙起眉头,左右观望,也不知在寻找什么。
“子休,呆在河塘里干啥?这水凉不凉,再把小身子骨冻坏了,回去你娘该心疼哩!”沿途走过一群挑担的农人,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冲着少年嚷道。
话音未落,又传来成年男子浑厚的声音:“子休,这学堂不爱去,你爹让你放羊,你跑这塘子里摸鱼抓虾,被他晓得定要打你屁股。”
少年置若罔闻,只是在河塘里围着一座王八形状的石块反复寻摸,还不时用手敲打敲打石壁。
“这小子不是着魔了吧,和一块大石头较劲。”人群中有人说道。
“你有所不知,这小子一向精灵古怪。我家娃子与他在一起读书,回来后常与我说,这小子听课之时常常发呆愣神,装傻痴笑,那老先生戒尺都打了他好几回哩!这不,在山坡上放羊都不老实,恐怕将来也没多大出息。”
过路人议论纷纷。
待到路过的农人走后,少年骂道:“呸!小爷做事哪里需要你们多嘴。那老先生满口的仁义道理,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啦。还有,天天背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里来的窈窕女?再者说,我子休可不想做什么君子!”
话语未尽,接着又道:“咦!老远看到霞光闪烁,应当就是此地,怎会找不着。难道是日光折射在巨石上晃了我的眼么?奇哉怪哉!”
少年直起身在池塘四处观望,岸边只有树木藤草、淤泥乱石,哪有什么闪着光亮之物。
池塘南岸边的大河,水流滔滔,水声润耳。少年一番折腾有些疲乏,不愿再继续寻找,便伸了个懒腰,摸着被太阳晒得温暖的巨石,躺了上去。
他摇着脑袋,嘴里头哼着小曲儿,两腿互搭,翘起脚尖,晃动着脚脖子。
残阳暖暖,和风拂面。鸟声滴脆,蝉声悠鸣。少年心归自然,滋情恰意,躺在石头上美美睡去了。
远处村落,茅草屋顶,炊烟袅袅。一只白翼蝴蝶忽隐忽现,从空中悠然飞过,悄悄落在少年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