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拖着被捕快射伤的左腿躲进了寒山寺外的竹林里。
靠着一棵粗壮的竹子,刀客大口的喘着气,心想刺杀王员外的这笔买卖是亏了,定钱收了二百两,剩下的五百两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收得到。
一边仔细提防着竹林外山道上的动静,刀客一边回忆着一个时辰前的那场刺杀。
丑时是镇上人睡得最熟的时候,也是刀客最有把握做成买卖的时候。如往常一样,刀客轻身翻过王员外家的围墙,摸到已经踩好点的王员外睡房外,听到屋内已有细细的鼾声。提刀挑开门栓,快步来到床边,一刀下去,砍到的却是软绵绵绣花枕头。
刀客心知不妙,反身冲出房门,借着月光,看见的是满院的捕快,捕快最后头是王员外毫无表情的脸。
“放箭!”
发令的声音很耳熟,刀客一时想不起是谁,也没时间让他细想,只能极快的飞身上屋檐,却还是没躲过满天箭雨,伤了左腿。
幸好逃脱路线早已布置好,才摆脱了捕快,跌跌撞撞进了这竹林。
血还在流,腿上的断箭现在也不能拔,意识快要模糊了,本来想着做完这笔买卖就金盆洗手,怕是不行了,只是可怜了等着赎身的楚儿。
“给我搜!刺客肯定在这片竹林里!”
又是这熟悉的声音。
恍惚间,刀客忆起了这就是三天前出了七百两买王员外性命的蒙面人的声音。
真是让人费解的买卖啊!
捕快的火把渐渐围了过来,照亮了刀客快要闭上的眼,领头的就是蒙面人,现在确是一身整齐的官袍,也是一张熟悉的脸。
原来是昨夜一起在翠红楼喝过酒的李都头。奇怪喝酒时却不是这个腔调。对了,他说他染了风寒,嗓子不好,有点沙哑,不似今日这么洪亮。
楚儿昨夜客多,老鸨便安排在大堂喝酒听曲等着。等着便等着,反正只是过来告知楚儿过了今日就有钱赎她回去,过正常普通的日子。
隔壁桌的汉子也是单独一个人,平常打扮,腰间却配有朴刀,想是有官职的。虽然自己做的是旁门生意,但进了青楼都只分男女,不分贵贱。反正听曲无趣,过去喝酒聊天也无妨吧。
当时心情甚好的刀客便去旁搭了桌。几杯下肚便熟络了,得知汉子原来是都头时着实吃了一惊,不过都是过来寻开心,谈论的重点还是翠红楼的姑娘,气氛也甚是融洽,并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后来丫鬟过来请刀客上楼时,李都头却还在等,刀客那时心想什么姑娘这么当红,需要等如此长的时间。翠红楼应该没有如此人物了,因为楚儿就是当红头牌啊。
“大胆刺客,敢行刺王员外,目无王法了!”还是那洪亮的声音。
刀客看着怒目圆睁的李都头,觉得很滑稽,贼喊捉贼的事戏曲里听得多了,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却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刀客做生意有一个原则,就是绝不会透露雇主的身份,更别说雇主本来就有意隐瞒。
怀里的二百两银票还没来得及去钱庄兑现,剩下的五百两李都头不知有没有带在身上呢?真想探手去他那官袍里找一找。刀客对自己的此时有这样的想法感到讽刺,嘴角微微向上。
“狗贼,敢轻蔑本官,来人,押回衙门大牢!”
四五个捕快上来五花大绑了刀客,便准备押回城里。
“王员外,怎敢劳您大驾,您只管在府上等着,刺客到了衙门便会请您过去。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您迎娶美妾的大好日子,不好让小小刺客扰了兴致。”
刀客抬头,只见李都头正躬身在王员外的前面,越过李都头的背脊,看到的还是王员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原来他今日娶妾,遇到红事做买卖应该加钱的。不过算了,买卖应该是黄了,不过哪家姑娘竟然要嫁给这个肥头大耳的王员外做妾,应该也是被逼无奈吧,毕竟王员外飞扬跋扈的作风早就人人尽知了。刀客暗自叹了口气。
“我来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尽然敢来杀我,也亏了李都头及时通报,做好部署,才让我躲过一劫,以后定有重谢!”王员外声音冷峻,毫无感情。
“只是一个小小刀客,定是有人指使,待我回去审问,有了结果,再去府上禀报。您先请回,现在公务要紧。”李都头声音听不出一点心虚。
“也好。”王员外也没再多言,
向竹林外走去。
一道寒光,是李都头的朴刀刺穿了什么。
刀客再定睛一看,王员外已经扑倒在竹林里了,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李都头抽出朴刀,厌恶的看了一眼王员外肥硕的尸体,便望向刀客,招手让人把刀客押了过去。
带血的朴刀被强行握在了刀客被绑的手里。怀里二百两银票也被李都头掏了出来。
“你买卖没完成,定金我还是要收回的。”
这点刀客还是认可的。
“我怀里还有五百两银票,这七百两是给兄弟们封口费的。”
这点刀客也是明白的。
“王员外虽坏,却不该我来杀,所以只能让你来担了,有劳了。”李都头现在语气诚恳了很多。
“都头,我只有一事相求。”刀客也很诚恳,竟似昨夜饮酒般平常。
“楚儿我会好好照看的。”李都头淡淡一句。
刀客诧异莫名。
“王员外今日所要娶的小妾便是楚儿,老鸨收了重金,便逼迫楚儿就范,杀他,这是唯一理由。”李都头语气中有了点恨意。
“你做刀客,也是楚儿讲予我知的,你要筹钱赎她,我也是知道的。”李都头语气慢慢淡了。
“我来雇你,也是楚儿的意思,王员外强娶的事没告诉你,是怕你失了平日的水平。”
“但是她却不会跟你走的,因为最后她会跟的人,是我!”李都头眼睛里有了些狂热。
刀客心里突然明白了,昨夜翠红楼里自己上了楼,楼下李都头却还听着曲,原来他等的是同一个人。
“得人容易,得心却很难吧。”刀客恢复了平静。
“你死了,就容易了!”李都头咬着牙,用一只箭捅进了刀客的心。
刀客仰头倒在了地上,透过上方的竹叶,见到天空慢慢有了鱼肚白。耳边是渐渐远去的是李都头对属下的喊话。
“刺客强夺本官配刀杀了王员外,逃跑时被本官一箭射中心脏而亡……”
可怜了等我去赎身的楚儿,刀客闭上了眼。
翠红楼上,楚儿已经穿上了待嫁的红装,带泪的眼睛却望向长街的尽头。
刀客,他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