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对正经的功课没表现出该有的浓厚兴趣,倒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养成了读课外书的爱好。课外书于我,恰似久违的雨水之于干涸的土地,温暖的小屋之于迷失的儿童。
由于是发自内心的渴望,我读起书来也是饥不择食。一本本课外书,像是在无边的黑暗中打开了一扇又一扇通往光明的门窗,诱惑、吸引着我,直至我一步步走近、陷入,非得一睹为快、一读到底。
书总是不够读,根本不容许我有机会精挑细选。小人书、武打小说、《儿童文学》、《小说月刊》、《十月》、琼瑶系列、岑凯伦系列、三毛的散文、《死魂灵》、《汪国真的诗》……还有心理学方面的书,林林总总,凡是能搞到的,可以说,只要是一本书,就对我的胃口,就值得我花上半天一天的时间。
那时候家里穷,根本没有零花钱可以买书。所谓书非借不能读也。一旦得到一本,眼睛是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书本的。吃饭的时候看,手上筷子扒拉着饭,眼睛却痴痴地盯着书。做饭烧火时看,书放在膝盖上,右手拉着风箱,左手翻着书页。常常忘记了铲煤,火灭了还在那儿空拉着风箱,时常惹得母亲一顿暴打。走路的时候看,好几次头磕在向外打开的窗子上,头也不抬地说声“对不起”,惹得同学哈哈大笑。晚上宿舍熄了灯,故事情节放不下,就借别人的手电筒在被窝里看。
借书的人多,都排着队呢。所以读书一定要快,懂得见缝插针才好,在别人不看的时候看。上课的时候不能看,就趁着大家午休时看。记得有一次,班主任来巡查午休,发现我手里的杂志,便没收了。没收了也不害怕,知道老师也是个爱读书的,换个时间软磨硬泡要得回来。又忍不住拿起第二本看,想着他不会回来了,没成想又被收走了。没关系,我一次借了三本呢,反正大好时光不能浪费了,总得有书看。
想到这里,真要感谢比我高两个年级的哥哥。印象里,上小学时,好多课外书都是从他那儿得来的。比如《冰川天女传》,后来的《儿童文学》,再后来的《十月》、《水浒传》。最先读的是小人书,见得最多的是系列的《铁道游击队》,《洋葱头历险记》等,常常是几个人头挨着头一起看,还没看几眼,三下两下就翻完了。《铁道游击队》没看出什么名堂,《洋葱头历险记》却让我喜欢上吃洋葱了,一层一层地拨开,分给小朋友们就馍吃,一个个辣得眼睛直流水,却一个劲地喊着不怕。
我更喜欢字多的,故事长耐看些,可以一直看下去。看得多了,哥哥像模像样地教训我,成天看书看坏了,学习成绩都退步了,于是把书藏起来不给看。说也奇怪,在别的地方不怎么开窍的我,找书这方面还真有些天分。无论他藏得多小心,夹在被窝里,塞在炕洞里,埋在粮仓里,压在箱底下,别在房檐下,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他一离开,我就开始翻箱倒柜,爬梯子拿竹杆,总有收获。沉浸在书里,时间上了滑轮一样转得飞快。偷着看书,心像被提溜在半空中,唯恐被发现后再没的看了。所以更想看快些,多看几页,却又不敢看的时间长了。估摸着他快回来了,赶紧把书原样藏好,装得若无其事一般。
《冰川天女传》是我读到的第一本武侠小说,那时候对梁羽生简直是顶礼膜拜。武侠小说里的人物在我看来从来都不是那么遥不可及,感觉冥冥中在某个神秘的地方,一定就发生着陈天宇和冰川天女的故事。特别喜欢他们那种超越世俗、无所不能的神奇,为我乏味的童年增添了不少的憧憬。多年以后我的第一个网名就是凌波仙子,没有别的,就喜欢那种水上移步的酷酷的感觉,何况是仙子呢。
姐姐当时正上高中,也有偷看课外书的习惯。在她的影响下,我读了一些前苏联的书籍。但大多是走马观花,囫囵吞枣。比如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觉不出有什么好,反而感到书中的描述不够有趣。只记得那句经典名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当时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只是抄写在本子上背诵,好拿来装潢门面罢了。《苏联中篇小说集》展示的是苏联建国后劳苦大众的生活,人物大都记不清了,那种窒息的感觉还在:荒芜的田间、牛马一样的劳作、混乱的感情生活和没有希望的未来。
初中时有一阵子迷恋琼瑶的书,《窗外》,《烟雨蒙蒙》,《青青河边草》……琼瑶笔下的爱情波澜起伏又充满诗情画意,书中引用了大量华丽的辞赋,读起来颇觉上瘾,常常巴不得一口气读完。后来,她的书很多被拍成了电影,红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我却已经失去了兴趣,尤其是不喜欢电影里的男主,总觉得有点夸张的神经质。
高中时我接触到了岑凯伦的小说,《红苹果》,《春之梦幻》等,多是豪门里的爱情,男主英俊成熟,女主涉世未深。偏爱书中伶牙俐齿的对话,甚至在生活中时常模仿。回顾我的少年时期,我应该感谢早期读过的这些书,让我在懵懂时始终活在对爱情的幻想之中。我曾暗地里恋慕过身边长相漂亮的男生,也常把自己想象成女主,却总找不到书里描绘的那种唯美契合的感觉。作者笔下完美的爱情在现实中实属罕见,这种向往而不得的失落感也让我安全地抵达成年。
大学时,我第一次见到了功能齐全、书目繁多的图书馆,内心里抑制不住的惊喜。由于是师范生,知道自己以后分配要回原籍,工作后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像样的图书馆。因此在心里告诫自己,上好的资源一定要加以利用。那时候,阅览室常常不能按点开门。于是一有机会,我就跑去借书。这一时期,我读的大多是外国名著,《简爱》、《傲慢与偏见》、《呼啸山庄》、《伟大的盖茨比》、《红与黑》、《远大前程》、《悲惨世界》、《飘》…….太多了。专注其中,我无法抵制自己的贪婪,每读完一本,心里都是满满的幸福,感觉贫瘠的心灵得到了丰富的滋养。有的书,看了不止一种版本。比如《飘》,先看英文简写本,再看原著,最后又看了汉语译本。当时中文系有文学录像课,只要播放的是外国电影,好友都会给我留票。莎士比亚的戏剧《威尼斯商人》、《李尔王》、《王子复仇记》、《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中文书也看,三毛的散文、《汪国真的诗》、徐志摩的诗,常常占据我的床头。说实在的,因这读书的癖好,真是没少吃亏,甚至还丢过一次奖学金呢。有几日书借的多了,没有睡午觉。晚自习班辅导来讲话,长篇大论的那种,正讲着停电了,一片漆黑。我抓紧时间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结果一会儿,灯亮了,老师叫了我几声,我都没听见,睡得实在是太沉了。老师很生气,批评我政治学习态度不端正,当场取消了我的奖学金资格。
不过,得益于读课外书的爱好,语文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优势科目。从小学到高中,我的作文时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大一时,在一次全国性的大学生诗歌比赛中获得二等奖,奖品是15本《全国大学生诗歌选》。当时我们学校获奖的一共四人,中文系两人,政教系一人,另一个就是我,来自英语系。至于那十五本赠书,我走门串户,都卖给了学弟学妹,一本没剩,卖的钱都用来换了校外的读书卡。师院校刊上不时刊登我写的散文和诗歌,在校园里一度也算小有名气。后来有几篇文章见诸于报刊,获得过大学生散文大赛一等奖。那时候根本没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竟因为缺了区区六元钱,不得已将评委的信搁置在抽屉里。
后来,到了工作岗位上,读书变成了花钱的事。当时在乡下,好书是不多的,必须要到省城里去买,读书的乐子就慢慢少了。所幸,女儿成长的路上,总有合适的书籍相伴。记得她上小学二年级时,买了一套40本的世界名著简写本给她,她一天一本没有歇气地读完。至今能回忆起她给一个叔叔讲书里的故事,叔叔当时欣喜又讶然的表情。书,真是个好东西!为了女儿能有书读,我便开启了买书藏书的历程。从此,读书变成了我们母女共同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