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在家除了喂养了十几二十只的鸡鸭,还在门前开了块三分多的菜园,基本上自给自足了。但还不够,总得去打听哪有什么活计。
这不,年前几天,邻家婶婶拉上母亲,去镇上一个新开的超市,打个几天工,说好只干六七天,一天七八十块,但因为过年了,人手也紧缺,母亲也是一延再延。
母亲看儿童乐园,小孩玩球球,收拾一下,收取入场币,也算是轻松。没事的时候,就坐在一旁休息,看看小孩。
但因为疫情的影响,我和弟弟总在做母亲的思想工作,早点辞了好,母亲反而不愿意了,说工作轻松,看着小孩倒是欢喜热闹,还可以补贴家用。母亲是执拗的人,一时半会难以说动她。
平时,母亲早上洗好衣服回来,喂好鸡鸭,八点多,嘱咐还在睡梦中的我,要把衣服脱水晾晒,饭已经做好了,菜自己热热就好了,母亲急匆匆地出门了。
有一次母亲收工回来,家里的鸭子安静极了,她纳闷了,一个劲地自言自语,平时一回来,鸭子都嘎嘎嘎叫个不停。我说鸭子我已经喂过食了,母亲反倒乐呵乐呵地笑了。
还有一次,早上母亲说第二天要摘些角菜,葱去卖,让我弄一些。我不认识,她便带我去菜地,点出角菜,葱是哪些,大概要弄多少,怎么拔不会断,怎么洗菜。
母亲是告诉我一个人的,但我拉上弟弟,怕一个人,不知要弄洗到什么时候。
晚上,吃过饭后,母亲在头上,绑好一盏小灯,摸着一点灯光,去菜地摘了些香菜回来。
她坐在小板凳上,两膝外张着,头快要贴上小盆水面,腰弯得快成了一张满弓,两只手麻利地把香菜放入盆中,顺着根须的地方,轻轻掰一掰,抖一抖,洗净根须上的泥,摘掉枯黄的叶,再齐整地叠在小箩筐里。
大冬天的,外面正刮着彻骨寒风,水也冰冷冰冷的,在水盆里浸泡起落,不一会功夫,母亲的手便通红得像红萝卜似的,而母亲一直忙活到挺晚。
第二天一大早,窗外乌漆麻黑,寒风呼呼,哐当哐当地拍打着窗户。母亲进房便叫了我,担子有些重,起来挑一些。在我还在做思想斗争,犹豫之时,窗外,便响起了母亲的脚步声,那声音慢慢渐行渐远。
母亲做工的超市,一下车我便去了,蛮大的,东西齐全,但略显杂乱。
母亲要到晚上十点左右才下班,有时她和邻家婶婶一起来回。我也去接过几次,顺带买些东西。
有一次,母亲神秘地凑上我跟前,笑嘻嘻地对我说,超市里卖的核桃,不知道是啥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吃,长这么大都没吃过。我听了,没说话,便转头去找这核桃。拎了些回去。
吃核桃费劲,没点力气还真砸不开。没有专门砸核桃的夹子。我只能以硬碰硬,石头碰鸡蛋——把两个核桃握在手心,一使劲,该破的就破了。没破的,换个软柿子捏。
破壳之后,乘虚而入,慢慢掰开,把肉瓣取了出来。掰了快个把小时,那核桃肉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混杂在葡萄干里。这样,起码,母亲吃起来会方便些。
母亲回来,还有些奇怪,怎么有这么一小包的东西。我听了,也没说话,装作不知道。
后来,老爸跟我提起,我妈说超市有种啥东西,没有吃过,要……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回了他,已经买了些了。
大年三十那天,母亲一早就出门去超市上班了。只留下我们三父子。等到弄好菜,拜过神,已经一点多了,母亲还没回。
等别人家都吃饱了饭,我家却还没动,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我心有不悦,只好往床上一躺,睡觉去了。待母亲回来,吃过饭,已是晚上六七点,母亲却还要匆忙地赶回超市。
这么多年来,母亲头一回,像这样没好好在家过个年。
记得在溪边洗菜时,邻居大娘说,我可不会为了那几十块钱,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次,一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我多少还是有些怨气,饭菜也就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出去了。
后来转念一想,这么多年来,有那么两三次,我都没在家过年,也许他们当时的心情和我也差不多吧,而且还多了些许的牵挂。
这年就这样过了。
母亲却依旧忙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