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去世几年的邻居姨妈了,梦里,依稀记得是姨妈在生病,可看上去竟然精神还不错,面容也很富态,好像梦中姨妈还自己走到餐桌旁用餐,梦中的姨妈依旧慈祥、得体,醒来后的梦已经变得残缺而不连贯了,但梦境的氛围却久久不散。
所谓的姨妈其实和妈妈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邻居家的大妈,大妈的妹妹嫁给了八叔,跟着八叔家的孩子我也叫邻居为姨妈、姨夫,这一叫就是半辈子,哦,应该是我的一辈子,这辈子记忆中永远的领居家的姨妈姨夫。
姨妈身材高大,身形丰满,但不显得蠢笨,宽厚的脸庞,恍惚似旧版《西游记》中的菩萨,她永远慢条斯理,永远和颜悦色,今天回忆起来,似乎真的没见过姨妈生气的样子,更别说扯着喉咙说话了。姨妈生育了四个子女,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个英俊帅气的儿子。三个姐姐中大姐二姐长相颇似姨妈,小姐姐和哥哥长得则更像姨夫,面容瘦削,形体略显单薄。
姨妈家在我家隔壁,也许是姨妈家孩子都大一点的缘故,小时候总感觉姨妈一家生活过得特别齐整。比如,无论春忙冬闲,姨妈家烟囱里的烟都是按时冒出,不似爸爸妈妈一忙便乱了作息时间;再如,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只有黑白电视的时候,姨妈家已经是彩色电视机了;再比如,姨妈家过年炸的麻花绝对是艺术品,长短粗细完全一致,颜色花纹如出一辙,不似别人家偶有失手也是常事。
小时候我最爱串门的就是姨妈家,特别是冬日的夜晚,坐在姨妈家暖烘烘的房子里,看着花花绿绿的电视,简直是一种享受。姨妈家的小凳子全是蓝色油漆过的,光滑、锃亮,我童年对好多电视剧的记忆都就是坐着那几个小板凳留下的。
后来,我长大了。姨妈家的三个姐姐也出嫁了,现在细想其实才发现,几个姐姐应该要比我大十多岁。我还是一个鼻涕鬼的时候,她们应该就已经芳华正茂了,我早期美的启蒙开发也许就来自优雅的姨妈和三个姐姐吧。到目前,我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一些资深美女,同办公室的冬梅主任帮我概括我喜欢的美女共性——风韵,我觉得特别贴切,对,是风韵。脑海中一个幼时的画面总挥之不去,一个夏日不太炎热的傍晚,我抬头便看见在后园的菜地里的姨妈家的大姐,一件浅蓝的纯棉T恤,一条白色宽松裤子,乌黑的头发低低的绑成一束顺溜地垂在右肩上,没有一丝碎发,面若银盘,眯眯地冲我笑,尽管眼角都眯出细碎的鱼尾纹,可并不影响金色的余晖撒在她的身上闪闪发光。也许从那时起,风韵这种感觉便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扎根了,这么些年主导着我的审美取向,竟然越发根深蒂固。
言归正传,特别有风韵的姨妈后来病了,是癌,胃癌,姨妈做了切除手术,三个姐姐轮流每人一个月伺候着,期间我和妈妈回乡里去看过姨妈一次,姨妈依然高,但不大了,只余一身骨架,瘦下来的姨妈竟然并没有想象中更好看,原来,好看和胖瘦无关。姨妈家依旧那样和谐,姨妈躺在炕上,护理的姐姐侧卧在旁边,陪着说话,轻轻按摩,最难得的是,一个久病之人的房间竟然没有一丝老人味儿,时值炎夏,屋子里一个苍蝇都没有,这在农村也很罕见,姐姐说,姨夫一直苍蝇拍不离手,他的主要任务就是驱赶每一只溜进来的苍蝇蚊子,姨妈生病后,家里的田地全部被租种出去了,仅留下了屋后巴掌大的一片菜园,务作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这样,姨妈一家人有大把的时间安静地待在一起,他们依然优雅,每天家里擦洗得干干净净,穿戴得整整齐齐。
后来,姨妈还是走了,没有哭天抢地,姨夫、姐姐、哥哥平静从容地操办了丧事,姨妈体面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