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灵敏的情思忽觉人生履历的浓墨重彩,是从“回忆”渐渐滋长温度开始。“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执着是苦、无常是苦,唯有“回忆”是定格的完美,以至于每个人无一例外地到了人生的某一阶段,尤其是困在生活的严冬里,“回忆”是最温暖的绽放……
尔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讲法,忽闻园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声,悲恸欲绝,凄惶哀婉,响彻天地。
护法的两个侍卫见此,甚觉哭声不祥,正欲驱赶,世尊慈悲心动,唤园外悲泣的女人入内一叙,问欲何求。
这时,一个披头散发、满眼血泪,怀中抱着一具幼童冰冷尸体的妇人趔趔趄趄扑倒在世尊须弥座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如诉如泣,“无所不能的佛陀啊,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儿子,让他重新复活吧,求求您了,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在场的比丘僧众以及善男信女无不被这荒诞的请求震惊,即便寻常愚夫愚妇也知晓生、老、病、死乃是宇宙自然之理,佛陀纵有神通也不可能令人起死回生,改变因果。
正当大家想要再次驱逐这个心智全无,被悲伤蒙蔽双眼的妇人之时,世尊开口却道:“我可以救回你的孩子,令他起死回生!”
妇人一听,顿时愁云消散,转悲为喜,不住猛地磕头谢恩,口念弥陀。在场的众人也无不为之一震!
“但是,在那之前你需要做一件事。”世尊缓缓说道。
“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替您办到,只要您能救回我的儿子……”妇人哭笑着回答道。
世尊平和地对妇人说:“你去一百户家中没有历经过死亡的人家讨要一粒米,将它收起起来交付于我,我便可以救回你的儿子!”
妇人“如蒙大赦”,来不及说些什么连忙拔腿跑出孤独园,到舍卫城中像无头苍蝇一般逢人便讨要一粒米。
遗憾的是,她所到的每一户人家,遇见的每一个人,均在自己的人生中历经过生死之痛,妇人似乎顿有所悟,日落之前平静地回到了世尊的须弥座前,双掌合十,双膝跪地,请求开示。
世尊开悟道:“生老病死,因果循环。是阎浮众生必经的轮回之苦,即便是宇宙最强大的神通也无法改变微毫。你的孩子死了,你之所以痛苦不堪不是因为你执着于过去有他的欢乐,而是妄想以后再也没有他的种种苦痛折磨。你见世人无不历经死生之事,但是芸芸众生并没有因此枯竭衰败,反而生生不息,因此你瞬间明白曾经幸福的回忆应该给予你余生的是温暖安慰,而非惊惧惶恐。好好把你的孩子寻一处芳地埋葬,用虔诚的心替他祷告,往生极乐,解脱自我……”
活在记忆中的人不应该是活在牢笼桎梏中的鸟兽,大多数时候我沉浸在庞杂的回忆里,是在曾经的美好中汲取安慰;是在曾经的苦痛中锻造坚韧。所以不管曾经的回忆如何如何,我都觉得那是一场证道修行,是使我历经千磨万折、风霜刀刃仍然保持可以让人靠近的温暖,保存可以适时绽放的光明善良。
星期五收到谭峰发来的信息,问我下周何时有空。我第一反应是他的居室装修好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们商量好下周二晚上去他的新家喝点小酒,吃一顿他亲手烹调的可口晚餐。
“不要买任何东西……你之前借了钱给我装修,吃个饭应该的……”
我在上课,看到信息后已然过了一阵子。略微的皱了皱眉,倔强又自负的回答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的意思很清楚:不要提什么钱不钱,借不借的,我只想以老友的身份被你热烈而周到的邀请。至于第一次去友人的新居,我有我的做人原则,我有我的处世风格。
谭峰突然问:“你之前老是发衣服问我哪件好看,你买没有嘛?”
“有的买了有的没买,上次那件你和你嫂子都说好看那件酒红色外套,只有L号没有XL号了,老板让我私人订制,我以为价格不变,结果加微信要贵几百块,我果断删了哈哈……”
闲聊的话音未落,谭峰突然问:“你喜欢中式的哈?你穿什么码?”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我的胸口为之一热,我敏锐的意识到,谭峰是想送我一件我喜欢的衣服吗?回忆的闸门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波冲击撞开,十几年光阴恍若昨日,我永远记得彼时我们在校园,因为我组织聚会,拟定一人拼凑五十,谭峰上课都在给我发消息“抗议”,觉得过于“奢侈”,以商量的口吻问“能不能降低标准?”
年少轻狂,自负热烈的我颇有愠怒,以我如今对自己当时的了解,我怒的不是他要降低标准,而是他在质疑我的“决策”,以至于用极其尖酸刻薄的语言和毫无涵养的鄙夷态度讥讽我的朋友,并单方面强行无知地冠以友人“吝啬”之名:“我建议这次聚会大家集体吃凉面,一个人五块钱应该还有剩余……”
甚至一言不合就删微信这种荒唐幼稚举动,想想也只有他会下课铃一响便“叮叮咚咚”跑上楼层来到陌生的班级寻我,郑重其事给我“解释”,最终还是“依我”。曾经的得意,许久后想起的莞尔,如今思来的万千感慨,都是回忆交织出的错综复杂,却永远不失那融融的暖意。
人情如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成长的实质其实就是一场长跑比赛:相同起点,不同的赛道,难以并进的速度,以至于我们站在自己的位置审视或前或后的熟悉面孔亦会油然生出一种陌生的错觉。这种错觉是“相互作用”的。一个自诩洞察世情,拥有超强感知力的男人永远没有办法在自己二三十岁时怀疑自己的直觉,一旦认为某人思想和举止和自己格格不入时,便要在某一刻贸然地决定情感的“戛然而止”。
整整七年,咫尺天涯,未交一言,尤以我刚烈火性,睥睨桀骜。我似乎毫不在意旁人皆以为这一次分道扬镳依然是我性格的问题,时隔七年,赛道终究是圆弧形,我们在彼此的“中点”相遇,我释怀了许多,但我清晰且深刻地意识到这中断的七年里,自始至终错在峰而不在我。我只记得一些本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不应该从他身上出现的“壁上观”之举,在某种短暂的恶念驱使下他不受控制的说了、做了,以至于我用了这一生最刻薄又最无奈的一个词语作了一句评价“昨日”的他——天性薄凉。
宋丹丹说:“人是会变的。”
所有人乍一听这句话潜意识里都是批评贬低,但是身心的处境和心灵接受信号的敏锐程度,让我拥有独树一帜的“第一反应”。“人是会变的”,这句话极有可能是阐述人往往是朝着好的方向变,“变”的意义就在于“改良升级”,反之就不是“变”,是“返祖退化”。
在我们七年后的某一天晚上,他鼓足整个青春最强劲的一次勇力朝我伸出橄榄枝的一秒,我好想说:“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强悍的伪装之下其实也早已想与你不分对错,稀释过往,紧紧拥抱……”
所以中断七年的信号再一次重新连接仅仅月余的时间,谭峰打电话支支吾吾说要借几万块钱装修房子时,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卡号!就连他自己都异常惊讶,“这么爽快?!”
这哪里是“爽快”?这分明是回忆在我心中的毋庸置疑的分量。完全可以这样讲:占据我回忆越多的人,越有资本在我的人生里获取并不弱小、足以立世的力量。
我把谭峰与我的温暖对话,心潮澎湃的截图发给了我们共同的亲密友人吕凡,成熟男人总是在自鸣得意的一刻在无需戒备的人那里返璞归真,骄傲的像个急于被表扬的孩子,惹得吕凡哈哈大笑,虽然远隔山水,我脑海里仍然能够想象他在手机的另一端露出欣慰与畅快的笑容,彼时憨态可掬的样子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喜欢的东西终究是喜欢通过自己的付出收获,我重视的感情一直以来始终以压倒性优势碾压物欲。过去的一年谁人不难?我连忙打开淘宝,发现那件之前只有“L”的红色大衣突然又有了“XL”,我毫不犹豫下单然后截图发给谭峰,诚恳且以不可置否的语言告诉他:“衣服我已经买了,你断然不可再买,你的心意我已经收下了,2025这是一件值得令我开心的事情,愿大家都安好,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谭峰,谢谢你!谢谢你一如当年从楼下跑到楼上予我“解释”那样,这一次虽然你的速度慢了许多,跑跑跑停停整整七年,终于在我为你停留的“中点”将我拥抱,让我不仅在回忆里享受最温暖的宽慰,还在未知的日子里感受到明媚的春光——那饱含希望、永不磨灭的青春之光,是我们所有情同手足弟兄的不灭真灵,财富之最。
你要与我共勉,未来的漫漫长路,有你快慰,无你凄凉。少了任何一个拥有共同回忆的友人,都将是我们灵魂的残缺,犹如壮年斩手断脚,有切肤之痛,痛入骨髓。
余生不求死水无波,但求微波荡漾,在所难免形成分歧和即将剑拔弩张时,永远记得——回忆是最温暖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