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米
第二十五章 花花
几天后，我安然无恙。
只知道自己被人劫了，不知道谁劫的，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听花花说，她和她爹遇见我时，就没看见别人。意思是，赵小早就不知踪迹了。因为他们遇见我的地方，已经在云台港五百里之外。我什么也无法知道，只是很担心赵小。
对了，花花就是那个丑孩子，她是个姑娘，而且十五了。我不信，但她说她是得了一种怪病。长不大，活不长。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却笑了。说，没什么，娘胎里带来的，早就习惯了。她娘生下她就死了，是难产。他爹为了她能活下来，跑了很多地方，只要听说哪里有神医，就会带她去。所以，她的病，花光了所有钱，也没治好。
“不治了，本来就不会好。想回了，回家乡去，娘在的地方。”
花花坐在土坯上，看着北方，不悲不喜。
“我要去云台港，我得找我的朋友和我二娘。”
我把一个红薯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她。花花摇摇头，说，你吃吧，我不饿。她吃的很少，她爹每次看到她这样，都会偷偷的叹气。
“我爹说，他打听过了。云台港大半个月前出了事，吴家被血洗了，波斯人的船也走了。南边和徐州兵打起来了，现在到处都是流民，进不了城了。”
我很着急，那怎么办？二娘说不好，她也不是第一次丢下我。但吴东和赵小不会丢下我的！没准儿，他们还在云台港等我呢！我得回去！
“花花，我得回去！”
“回不去了。”
一个低哑的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是花花的爹，宋大叔。
“为什么？”
我转头问他。
“徐州兵，攻下了城。”
“什么！”
我大惊失色，脑子里嗡嗡的响，我哥呢？大叔呢？那几百只火铳呢？怎么会被破了城呢？
“嗯，城破了。只是，官兵没抓到叛军。”
我一口气卡在胸口，老人家！能不这么说话吗？这是要吓死我啊！
花花拍拍我的背，说，别担心，你的家人不会有事的。
“明天一早，咱们就走。兵荒马乱的，得赶快走。”
宋大叔边说话，边拍打身上的土。
“阿嚏！去哪？”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这个大叔成天都干啥，总是一身土的回来。
“西北。回家。”
“我不去！我要去京城。”
我看着宋大叔说道。
“随你，我和花花得回。”
“小刀，你去京城干啥？和我们走吧，等太平了，再找你的家人吧。你放心，我爹可有本事了，一定能帮你打听到的。”
花花连忙拉住我的手，担心的看着我。
“我家人说，会去京城的。”
其实我很没底，要是哥哥他们大捷，我还能确认。因为大叔说过，攻下徐州，打京城。可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他们不会去京城，会去西北。”
“啊？”
我很惊讶宋大叔的话，我并没和花花说我哥他们是谁。只说，我是个厨子，和朋友们来进货。
“现在天下最安稳的就是边城，京城只出，不让进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知道什么，还是不知道？
宋大叔没再说什么，去做饭了。花花很高兴，拉着我的手说，小刀，和我回家吧。在那会遇见你的家人的。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宋大叔的话，只是我又想起我爹留的那两个字“边成”。也许，我哥会去边城。
“花花，你爹是干啥的？”
“我爹？他啊，是个厨子。”
厨子。
我有些感叹，这世道，我们这些厨子，都活的不易啊！
第二天，我还是和他们一起走了。宋大叔连夜做了好些饼，花花说，这叫白馍馍。我们很久没吃过白面了，看着那些小饼饼，真是喜出望外。
花花身体不好，宋大叔要租马车，但花花不让。她说太贵了，路那么远，还得吃饭呢。我很不好意思，现在的我身无分文，还得吃闲饭。身上除了大叔给我的盒子，再没值钱的东西了。我摸着那个盒子，想着，犹豫着。
我们还是做了马车，是那种很多人一起坐的，按人头收费。说实话，我情愿走着。一大车的人，大夏天的，那味道啊！一言难尽！
终于熬到了傍晚，马车在大车店门口停了下来。宋大叔抱着花花下了车，我随后蹦了下去。啊！外面的空气实在是新鲜，虽然掺杂着马粪味儿，那也是让我心情大好！
宋大叔带着花花进店里休息，我说，天还早，我在附近转转，一会儿回来。花花有点儿担心，怕我迷路。我说不怕，我去去就回。宋大叔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带着花花走了。
我等他们进了店里，就转身向外跑。还没下车的时候，我就看到路东边有家当铺。
“掌柜的，估个价。”
我进了小当铺，屋子里光线不好，黑乎乎的。
掌柜的是个小老头，有点儿驼背，下巴上一撮灰白的山羊胡，说起话来一翘一翘的。他接过我递过去的盒子，挑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随后端详着宝石盒子。
“哪来的。”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家里的叔叔送的。”
“小子，说实话。”
老头翻着眼皮死死的盯着我。
“是实话，这是波斯王宫里出来的东西。要不是落了难，多少银子也不会出手的！”
我知道他觉得我是个小贼，就我现在这一身补丁衣服，任谁看，都不会觉得我能有那样值钱的东西。
波斯大叔给我做的那身好衣裳，二十天前就拿去当了，换了粟米。当时，宋大叔让我换上花花的衣裳，怕我穿着原来的衣服，招人的猜疑。至今，我们也不知道绑我的仇家是谁。
“说得出出处，嗯。一两。”
我真想抄家伙，拍死他！一两银子，我白给他得了！
“十两，少一文，都不当了！”
“呵呵，小子，我出门，喊一嗓子，说你是偷来的，那你就一文也拿不到，还得见官。”
小老头，咧嘴笑了，一脸的嘲讽。
我瞪着他，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听说，云台港的吴家被血洗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也笑了，是发狠的笑。
掌柜的沉下了脸，上下打量着我。
“你是什么人！”
“吴家，也得让我三分。”
虽然我说的镇定，其实心里没底，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不得不豁出去。这兵荒马乱的，大家都是朝不保夕，生意人，多半不愿结仇，希望这个老头不要多事。
“十两，死当。”
小老头，板着一张棺材脸，一伸手，将盒子送到我的面前。
我咬着牙，狠下心，推了回去。
“十两，死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