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喜欢风,从小也活得特别清晰明朗。至今小时候的许多事,还总是那么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其中劳动的场景,印象尤其极为深刻,贯穿了整个童年到少年的成长。
早上想睡懒觉,基本上都睡不成。生活在农村的家庭,记忆里天亮的似乎特别早!睡眼惺忪中,总是睡不够。凌晨五六点吧,家里锅碗瓢盆的奏鸣曲准时从厨房侵袭过来,然后传来的就是饭菜的各种特别的熟悉味道,属于妈妈的味道。那怕你闭着眼睛也知道是母亲大人在为我们全家人准备早饭。一家八口人,祖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以及我们仨姊妹(那时候弟弟还没出生,他是爷爷奶奶众望所归的超生员。)。小时候的早晨,就是这样开始的。妈妈煮好了饭,然后洪亮的呼喊声传来,我们要一起出门去劳动了。妈妈唤我们时,都称呼小名。声音里传递着特有的疼爱,怜惜。
祖母在家看妹妹,妺妹3岁。我和姐姐放牛,捡柴,拨猪草。姐姐9岁,我6岁。爸爸妈妈下田地。爷爷和奶奶还坚持操持着榨油坊。早早起来大家就得各自忙着各自的日常,忙完后才能回家吃早饭。每当锅盖掀起的那一刻,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心里的温暖和满足感油然而生。妈妈总是给我们蒸水蛋(很珍贵,一般人家都舍不得自己吃拿去卖钱贴补家用),蒸剁辣椒,蒸豆食拌蒜苗,也间隔着会蒸肉汤(爷爷榨油坊经营好的时候)。柴火灶早上都不炒菜,但农村一早三餐早上都要吃米饭。那时候,我们不完全懂得,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吃上饭,是不容易的一件事。类似我们家这样人口的家庭,比较普遍。有的人家六个八个孩子,都常见。我们家因为爷爷能挣钱,加上祖上的沉淀,当时属于“宽裕”人家。我们仨姐妹,从来不哭不闹。每天知道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也习惯了每天参加劳动。现在想想,这其实就是早熟和懂事!父母不用说教,我们亲历其中,身边许多人家生活的不易日渐感染孩子。虽然我们家有祖业,还请了好几个人,但这个业也是需要双手双脚苦力劳动挣来的。
早饭后,家里有小孩的,就该上学了。还上不了学的,就伴着家里的老人做手头力所能及的事。6岁的我,还没有上学的资格。70年代末,还没有幼儿园,直到80年代初,妹妹上学才开始有了幼儿园。正常7到8岁才能上小学,所以我总是住在外婆家,因为姐姐在外婆家上小学。我很羡慕姐姐可以上学,总是缠着她带我去学校。姐姐对我很好,有时候被我缠的不耐烦了,就会悄悄的和表姐商量然后瞒着外婆带我去学校(外婆想留我在家捡柴火)。外婆家离学校十几分钟的路程,一路小跑着就到了。姐姐上课,我坐在她桌子底下。教姐姐的老师们基本上都是本乡木土的,对这种带弟弟妹妹上学的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在桌子下面,和另外人家的弟弟或妹妹安安静静的用眼晴和小手不停交流着(刚好碰上的机会也是有的)。我们事先得到郑重警告,如果被老师点名批评了,下次就不可以再来了。悄悄听老师讲课,悄悄地相互指手画脚,悄悄的地拉着小手,悄悄的吃各自口袋里的应季零食:红薯干,萝卜干,花生,糖果……一呆就是一上午,收获颇丰啊,姐姐背的诗,我也会了。姐姐的同学,我也叫姐姐。姐姐的书,也是我的,天天卷不释手地翻来覆去看。外婆总是笑着对舅舅们说,不读书的比读书的还认真呢。是的,6岁的我特别渴望上学,也特别喜欢读书。可惜学校嫌我小不收我。
一天天盼着长大!终于到7岁了,早早缠着舅舅带我去报名。学校还是不收!最后爸爸妈妈只得把我接回自己家,才送我进了离家比较远学校。这样,姐姐在外婆家上学,我就回到了自己家上学。八里地成了我和姐姐的牵挂和想念,只有周末了,我俩才能见面。有时候她回来,有时候我过去。去外婆家的路,是我们最熟悉最温暖最喜欢的路。
小时候记忆最为深刻的两件事,一件是爷爷早逝(另写文),另一件是陪奶奶去集市卖冬瓜。奶奶挑着冬瓜,我提着小竹篮(里面装着辣椒苦瓜茄瓜什么的),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地陪她去赶集。家离集市估算着也有8里地,奶奶挑着重重的冬瓜,都不能歇息。冬瓜的个头和小时候瘦瘦小小的我差不多高大了,满头大汗的奶奶,一个劲地赶路。她说,如果太迟了,就卖不到好价钱。单位食堂都早早地去市场选菜。6岁左右的我,似懂非懂,小跑着,一心只想吃上集市上的油条和包子。有时候也可能吃上云吞(小时候叫包面),如果冬瓜卖的价钱特别好时,奶奶就会给我叫一大碗云吞。只叫一碗,我知道她舍不得辛苦挣来的钱。她自己不吃,她跟我说,小孩子才喜欢吃云吞。其实我知道她也爱吃,因为有时候我剩下的汤,她会一滴不剩地喝完。妈妈说奶奶很小气,但在我心里,奶奶从来不小气。我喜欢陪奶奶,也愿意和她一起睡。她的秘密我也知道,她的钱藏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能准确洞察。奶奶总是笑着对村里人说,我是个小机灵鬼,淘气但很讨人喜欢。她的钱只舍得给我和姐姐妹妹买东西!她唯一的心思和遗憾就是妈妈没有她生下孙子,常常和向祖母和爷爷抱怨。祖母和爷爷总是只附和一下她,从来不参与和她一样声诉妈妈,说着说着自己没趣了。
奶奶年轻的时候对妈妈不太友好,妈妈和奶奶的关系在孩子的眼里,就是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互相呛对方。两个个性都强的女人,婆婆妈妈,火星撞地球的冲击力。奶奶强,因为爷爷经营榨油坊,也是十里八乡的“名人”了,爷爷没有生病之前,能挣钱。爷爷当家的时候,家里还算富裕。祖上家底也还可以,父亲当时在村里当会计,是那时候的“文化人"。父亲是沉默寡言的典范,话少人诚实没有什么心眼。父亲对挣钱的营生毫无兴趣,一心只做着他自己手头的那点事。母亲大人常常念叨他,念叨一家大小的开支。加上奶奶嫌妈妈没有给她生孙子,妈妈一生气就和爷爷奶奶分家了,自己当家做主,自己和爸爸没日没夜地劳作只为我们吃饱穿暖上学。现在呢,早已看透了婆媳关系的症结所在,对于母亲大人和奶奶有了更多的理解。无论她俩如何闹,似乎并不影响我们依然爱她们!依然晚上愿意陪奶奶一起睡,早上早早起床一起去赶集。这一幕一幕的情景,随着儿子今早朗朗的背书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好像近几年又开始频繁地回到记忆中来。或许因为,陪自己的孩子成长中,似乎又经历了一次从童年到少年的成长。前一次是急急忙忙想长大,后一次是心心念念搜寻儿时的一切。亦包括今早,和父亲的电话通话。我们,父母亲,孩子,祖辈爷爷奶奶。时光交错中,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孩提时期,正在电话中和父亲聊着过往,瞬间又听到早餐桌上孩子在叫妈妈………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孩子也都已经长大了!电话线那一头的父亲,也老了。
时光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吗?!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们,您们,她他们。今天,昨天,明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