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宁常年穿梭在国贸站的地下。
从国贸站下十号线换乘一号线,晚上再走一遍。
见到雨楹是在毕业后的同学会上,一群不太熟络的人坐在一起。寒暄着过去了的时间。
两个人都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节奏,只好主攻面前的食物。
聚餐结束,同桌的人撺掇着互相加微信。宇宁加到雨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早就是虚拟世界中的朋友。
后来,两个人私下见过几次面,稀了糊涂地就在一起了,没有谁表白谁。
被各自的朋友问到,为什么会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多少有点回答不上来。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给对方带了水。
可能是住在一起的时候,先回来的人会给晚回来的人留着门厅的灯。
可能是听的歌单、看的电影都七八分的相似。
包括宠物,都希望猫狗双全。
后来,宇宁在周末两个人面对面窝在床上的时候,特意问了雨楹,喜欢他什么。雨楹先摇了摇头,“都是很小的事。”,后来雨楹问他,“你还记得聚餐时烤坏了的猪肋排吗?”边问雨楹边滑进被子里去笑。
“当时就心想,这人一定很勇敢吧,勇敢还体贴。”
方宇宁想起来了,当时聚餐的时候,上了一盘烤物,色泽上就让人没了下筷的勇气。
他伸出叉子想去吃盘子边上的土豆泥,看到对面有一个叉子也朝着土豆泥而去。
便改了道,夹了一块猪肋排到盘子里。
宇宁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常约着不加班的时候去探店。
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见落日之后的天慢慢统一了色调,像当季断电的冰箱中化掉的冰淇淋。甜腻且绵长。
蝉在树上编织着应景的美梦,声音大一点,传的便远一点。
雨楹对宇宁说‘夏虫不可语冰’,那些此刻送入耳朵里的鸣响,请你千万要珍惜。探店结束,两个人会坐在一起笑哈哈地斟酌在美食打分软件上的要发表的评论。之后,各自回到各自租住的地方去。
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待在一起,有画展的时候,会跑去看画展,有地下live的时候,会买了票跑去听,两个人在角落里看着面前的一群人跟着节奏扭动,他们的手举过头顶,像是要抓住什么的样子。而宇宁在角落里抓着雨楹的手。
有时候窝在房间里,方宇宁玩拼图的时候,雨楹就趴在床上看剧,把脚搭在他腿上。有时候,两个人会买一个西瓜回来,在凉水里泡一会儿,再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吃掉,像是要吃完一整个夏天的豪气。
北方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偶尔有细密的雨慢吞吞地落下的时候,宇宁就会趴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你看对面楼的楼牌,它在哭呢。”没来由的一句话。天色发灰的时候,是最难分得清时间的,没注意便已完全黑了下来,街道上的路灯被雨弄得恍惚。
这些场景穿插着,在白天的人潮和晚上的喧闹中流淌,在城市上空的信号和地下轨道里恣肆,这城市里的每对情侣都是这样。
两个人也会有争吵,争吵的内容多数是关于两个人对于未来的规划,宇宁打算在北京定居,而雨楹想着工作几年就回去,家里有父母要陪伴。
现在的年轻人的焦虑,对于未来的不置可否,对于生活的渴求,对于独自一人的无奈都像湖底里的水草,拴拌住每一个想浮出水面的人,用力再用力。
被那些媒介妖魔化的压力也在压着两个人,加上耳边偶尔传来公司的某某过劳死,或者是哪个同事跳槽到了哪个地方,身边打算在北京拼搏的哪个朋友又踏上了回乡的列车,散场时说的后会有期,怕是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这些场景都是压力,像北方冬季特有的霾一样在上空弥漫开来,渲染加重落泪崩溃。
宇宁和雨楹也都是刚来这座庞大城市一两年的年轻人,总有些情绪忍不住要让对方知道,需要排解的窗口,又要忍住,因为对方也很累了。
吵着吵着就会彼此冷静下来,宇宁会下楼转一转再上楼,雨楹会去码字。等到再晚一点,两个人会互相认真地道歉,然后牵着手睡觉。
可这一次的吵架不一样,起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两个人都没有要停火的意思,一直到宇宁关上屋门去上班的那刻。下到楼下的宇宁还是习惯性地给雨楹发了一个注意安全。
宇宁手机里两个人的聊天背景是在海外读研时那个国家所特有的一种花。
宇宁到了公司的时候,旁边的同事给他发消息,“你的项目是不是出问题了?老大脸色很不好。”
他叹了口气,恍惚间想到周末时候自己对着镜子数自己的白头发,去年还只有一根,转眼间就快要变成老人。
“应该没什么事。”给同事回了消息。手里七八个项目,deadline也都已经很近了,日历上又被撕掉了一页,新的那页上写着“今日宜暴富”。
项目的确出了纰漏,还好,老板发现的及时。宇宁把项目的问题修改好后,老大对他说,让他早点下班,好好调整下状态。
雨楹化了个淡妆出门,住处离公司很近,所以不需要像宇宁那样早起,她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想了想早上发生的事。已经没有很生气了,她知道宇宁每天很辛苦,二十七八岁的男生,走在一条艰难的变成男人的路上。想要担的起一个家,并不容易。
忽然想到本科时候读的《围城》,觉得现在也是相同的情形。
晚上和苏姐讲一下就不加班了,心里想着,自己早点回去吧。
下了班,宇宁觉得早上是自己的不对,不应该和雨楹发那么大的脾气,不知道要怎么道歉,他忽然想到很早之前雨楹说过的一家蛋糕店。
当时没去买,一是因为太贵了,现在的他想攒下点积蓄,即使对于未来而言,是杯水车薪。二是自己太忙了,每天下班了蛋糕店早已打烊很久了。
刚好今天下班的早,就去看一下吧。
来北京两年,这是他第一次从国贸站出去,为的是找那家雨楹提了很久的蛋糕店。
B口出去,走一条街,再往右拐,街角就是,蝴蝶酥是这家店的招牌,也是她馋了很久的。
由于到的时候还是已经很晚了,没有买到雨楹心心念念的蝴蝶酥,只好拿了抹茶蛋糕。
付账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有2条来自雨楹的未读信息,还有3%的电量,改项目方案忘了充电。
等到付账成功的消息弹出,手机屏幕也自动的黑了下来,没来得及去看未读消息的内容。
希望一个人开心的心越真切,在道歉的时候也会越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雨楹发了什么,这让他这个二十七岁的男人多少有点心慌。
出了蛋糕店,他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化了的冰淇淋般的天空逐渐被大片大片的深蓝所替代,时间规矩地行走。即使月亮已经渐行渐远,夏季夜晚的天空始终是带着亮光的。
过了夏至,白天一天比一天变短。那是黑夜行的窃。
蝉的声音弱了几个八度,别的声响开始在这场角力中发狠。
雨楹下班的时候,给宇宁发了两条信息,其中一条是让他帮自己带洗发水。
地铁里渐渐热闹了起来,人们像早高峰一样地涌进车厢,争先地挤进这个像极了沙丁鱼罐头的地方,车门就像那铁皮盖子。
到了家,雨楹推开门发现宇宁还没有回来,就留了字条夹在门把手上。自己去房间里了,外面路灯开始亮起来的时候,她开始担心。
她担心宇宁会不会出事,担心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会不会变糟糕。
出地铁站的时候,宇宁突然想到有一次和雨楹去吃饭,她坐在餐桌对面咬着吸管不放,眼里露出的可爱神情。那神情真是让宇宁心动。
他推开门的那刻,楼道里的声控灯照亮了门厅,留下的纸条趁机从门把手的夹缝里躺到了大理石的地板上。
虽然冰凉,但是地上最安心。
由于晚高峰,人群拥挤,使得装着抹茶蛋糕的纸盒有点走样,在头顶的白炽灯照射下显得滑稽无比。
房间空荡,被关掉的冷气敷上了一层闷热的膜。
他看见灯都是关着的,客厅被打扫过,卫生间里也没有了她的日化用品。
何必这样,叹了口气。
推开卧室的门,他看见她背靠着坐在椅子上,身体蜷缩在椅子上,像刺猬,看不到表情。
“我要的洗发膏呢?”
雨樱转过头来,看着一脸惊愕的宇宁。
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是不是生闷气把手机关机了?傻子。”,雨楹指了指他右手里的纸盒“还有,为什么去那么贵的蛋糕店呢?为了哄我吗?”雨楹从椅子上站起来,凑到宇宁面前。
如出一辙,雨楹脸上是以往每个瞬间一样的神情。
平躺在门厅大理石瓷砖上的纸条被什么吹的翻了过去。
上面写着“原来坚硬不是力量,温柔才是。而你最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