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居住将近二十年的地方,怀宁县的石镜乡,应该称得上是山区,山地多。似乎山地多的地方,乡亲们更勤劳些、朴实些,这可能与庄稼活多有关----事情多了,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算计上,人与人相处便也简单纯粹些。
山地里的农作物品种纷繁,若细细数来,还真的可来一段“数来宝”。不信你听:水稻、大豆、芝麻、玉米、高梁;花生、葵籽、棉花、红薯、西瓜.....山区是个好地方吧,要说丰衣足食,莫过于此,应有尽有。记得小的时候,最喜欢往住在山头的几个姨妈家跑,其一就是她们家好吃的东西多,一旦去了,就舍不得走。那时天真地想:要是我家也在山里,该有多么的好呀。
时令渐近立冬,一连数天的阴雨愁坏了山里的乡亲。这不,天刚有所好转,乡亲们便齐齐出动,拎着篮挑着筐到山地里忙碌了。究竟忙些啥呢,原来是趁霜冻尚未来临前,采摘漫山遍野的红薯叶。红薯叶可是喂猪养鸭极好的青饲料,可以节省不少的喂养成本呢。况且,“七长上,八长下,九月连根拔”,摘了叶子,再过个把星期,等天晴正,一年一度大规模的挖红薯便开始了。此时行走在田野中,见乡亲们红薯地中忙碌的身影,油然记起有关红薯的点点滴滴来。
我的老家在桐城的圩区,以水田居多。除此以外,便是自家的几分自留地,大都作了菜地,所以五谷杂粮,在老家基本没有立足之地。而相距十余里之遥的邻县怀宁,我的外婆家及大姨二姨四姨妈家,山地多,所以盛产五谷杂粮。特别是让人倾心的红薯,在她们家更是家常便饭。有时红薯多了或者是坏了,便用来喂猪,但大多数,还是食用。除拣一部分立冬后下窖外,可以先挑几百斤用于洗红薯粉,然后找村子里蒸红薯粉丝的做成粉丝;也可以煮熟些许红薯,捣烂后均匀放置于竹笸中,等晒干后制成红薯角....
总之,红薯的吃法多种多样,样样都让人嘴馋。时常纠缠母亲一道去,无非是吃了还想带些回来。那时去亲戚家都是步走,望着母亲扛着满满一蛇皮袋红薯,心里既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一段时间又可以吃得上可口的美味;难受的是,母亲负重走这么多路真的不容易,什么时候长大了,也好为母亲减轻肩上的重担哦。
红薯除放在粥里煮,或者是烧水蒸熟之外,最喜爱做的、喜欢吃的便是烤红薯了。在灶门口塞柴火的同时,偷偷拿两三根粗细均匀的红薯,用火㶰在靠近灶膛壁边的柴灰里掏个洞,小心地放上红薯,再盖上灰,边塞柴火边注意红薯的动静。等到有微香的薰烤味钻进鼻孔时,此时大约有七成的熟透,还得耐心等待一会。若早了,便是外熟内生;若迟了,便是外焦内烂,不容易掌握火候。但那时顾不得许多了,从柴灰里掏出来,用手不断地拍拍,用嘴不断地吹吹,好烫哦。也确实不怕脏,用衣服摆擦拭几下,吃得可有滋味了。揭开一层黝黑的皮,顿时香气扑鼻而来,软绵绵的黄亮亮的肉在嘴里蠕动,甜甜的粘粘的,细腻滑润无比。吃着吃着,与姐姐妹妹相视大笑,因为个个嘴上、脸上黄的黑的象麻猫一样,而手也脏兮兮的像猫爪似的。这样的情形,时常引来母亲的责骂,但照样快活,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些记忆都是小时候的事。后来自己工作到了怀宁,更与红薯有着不解之缘。丈母娘家在凉亭,那里山地也多,老人家特别爱干活,所以每年到红薯收获的季节,在老人家不断絮叨红薯如何如何好的情形下,也确实阻止不了他们一个劲地往编织袋里塞的那份热情,总要带上个两三百斤回来。一次放在楼梯坡巷道内,由于时间过长,坏了不少,我与妻不住地惋惜。是因为岳父岳母那样大把的年纪还为我们操着这份心,而我们却不知道珍惜,惭愧不已。妻偷偷告诫我,千万别把红薯坏了的事跟他们讲,要是他们知道了,不但责怪,恐怕以后不会再给的噢。只是我们后来也学了乖,红薯多了,便捡百十斤洗净削皮后洗成红薯粉。红薯粉圆子烧肉,那可是一道久吃不腻的菜肴,也是我们家乡的特色招牌菜。
虽说现在生活条件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但是山村里,红薯依然是口粮之一。而且,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红薯作为土特产、天然有机养生食品,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偏爱。当地有许多脑筋灵活的老人,做起了红薯的文章。每年把品相好的红薯放进窖里,待来年拿到不远的市里菜市上卖,能卖上一个好的价钱,挣到一大笔额外的收入呢。
我附近的陈庄长进老汉就是这样闲不住的一个人,快七十了,还种了几亩地的红薯。每年要收七、八千斤,以前多了喂猪,现在跟上形势了,一年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挑着担子坐中巴往安庆城里跑。今年还特地买了个电动三轮车,从此往返安庆有专车了,老人家笑得是合不拢嘴。
然而有关自己与红薯的这些情结,都成为了过去。山头上的几个姨妈已经年迈,常年不在老家住,再也没有种红薯。而我,因为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很少见到她们;岳父岳母那边,也因为几年前岳母的去世,岳父的年事已高,不再种红薯,自然也就没有谁送红薯给我们。但每年红薯即将收获的季节,行走在山村的田野中,看到乡亲们在一望无际碧绿的红薯地中忙碌,也仿佛看到我的那些亲人们熟悉又亲切的身影在眼前晃动,让我温暖,让我感动。不由地忆起那些有关红薯甜蜜的往事,今夜且为一记,为生命中曾经有过的美好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