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独与思
温馨
去年冬天,一个寒冷的傍晚。我们一大家人都穿着新衣,齐聚在酒店的巨大圆桌上,共同享受着家人团聚的温馨氛围。
我看着这一切,那氛围的光芒并没有普照到我,将我隔除了出去。有许多年了吧,我都未曾真切地感受到家人团聚的那种温馨,我不知是获得感受的那个器官封闭了?还是喜悦欲望的泯灭?还是其他什么。我常常痛苦于自身无法感同身受这份温馨。
在这氛围里坐着,只感觉胸闷气短,时刻紧张着,还感到总是被压迫着。殊不知,在某一时刻,压到我头上的大人便会轻飘飘的给我一拳。我自是家里小的,可我也无法向特别小的那些孩子们一样,玩的纯粹,快乐的纯粹。我处于尴尬的中间位置,比我小许多岁的,家里自然呵护着;比我大许多岁的,在家里也自然拥有话语权。
就我一人也还好,可是大人们时常给自己增加乐趣而给我压力,让我不得已提心吊胆的在家人面前处着,畏畏缩缩。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的聚会,无法敞开自己,以舒适的状态与家人们相处。每每这时,我总是想要逃避,万不得已去了,我就缩在一个角落默不作声的吃自己的饭。
此时也一样,我不声不响,更是不想介意心中的慌闷,只是盯着那美丽的食物,一盘一盘尝着独具的美味。一口,一口,这美味佳肴一次一次的刺激着我的味蕾,融化着心中兵戈相向的戒备。
“张彬洋!”一个名字的叫喊,如同监狱里下意识喊“到”的那个囚号,我的心瞬间严阵以待。“你跟你姐姐一起去接一下萌萌吧。这黑天冻地的。”我“嗯”了一声,擦了嘴,拾起外套去找了姐姐。还好,没让我干啥,虽然姐姐待我很好,但跟她单独待在一块儿,还是会尴尬,心里也会有压迫感。可总比在那饭局上的压迫感轻。
我坐到了副驾驶,本来想坐后面的,隔些距离,但这会显得姐姐好像是司机一样,未免有点不太礼貌。车开动了,姐姐顾着开车,我不知所措,想看手机,又觉得会不会不礼貌。可是又不知干什么,手抠着手,望着前面的路况,“不要问我,不要和我说什么,不要教育我”我心里一直祈祷着。“你在学校咋样呀?”姐姐似乎也觉得尴尬,“还好”我忙的回了句,又安静了。“你在学校没找个对象?以后走上社会可不好找了呀。”我顿时语塞,隔了一会儿,“呃,没,没有合适的”。天啊,想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待着。
舞蹈室到了,外面寒冷,我们就在车里坐着等待。不一会儿,老师领着一队小朋友走到了门口,姐姐下去接了。车里顿时涌来了名为自由的空气,吸了一口,松快。
望着窗外一大一小的人影儿向车这边移动。小的跳着,右边似乎牵扯着什么,跳的不够自由。
门开了,小外甥窜了进来,“大舅舅!你咋也来了?”“我来接你了呀。”我忽而不自主地笑着。姐姐上了车,准备发车。 “妈妈,大舅舅咋来了呀?”小外甥在后面捣鼓着衣服,姐姐边倒车边说:“来接你了呀,不欢迎?哈哈哈。”“没有,就是有点突然。”
车行在路上,人不多,车也不多。隔着高楼,一晃晃的看见明亮的月亮,亮油油的照着四处的黑暗,心里明朗了许多。我正找着,望着。“妈妈?大舅舅?你们知道我晚上经历啥了吗?”“经历啥了?”姐姐瞟了眼车内的后视镜。
“晚上老师让做那个撇腿的动作,我不是上节课请假了嘛,但是这节课老师教了一下,我就做出来了,他们有些人上节课来了,但是这节课还是没做出来。老师就夸我了,跟他们说我做的比他们好。我就可开心了,现在还高兴着呢。”“是吗?那你挺厉害呀!”姐姐也夸着,小外甥嗝儿嗝儿的一直笑。“大舅舅,你觉得我厉害吗?”我笑着说:“厉害呀,老师就教了你一遍你就会了,你这么厉害呀。”小外甥高心的跳了一下,一直高兴的大笑,姐姐也大笑着,我应景的笑了几声,又望了望月亮。
这温馨的氛围瞬间使我动容,一剂“爱”的箭击中了我柔软的内心,眼里竟溢出了泪花。我头撇向了窗户。外面街上冷冷清清,与周围的黑融在一块儿,与天空的黑也融在一块儿,唯那月亮,亮灿灿的普照着这一方天地。暗里依旧暗,可是有了光的渗入,暗虽然不会转化发亮,但暗里渗入的光点,击破着每一个暗黑的壁垒,感化着一切。光的流入,暗里的心也放下了兵戈,沐浴在这光里。
我动容着,这个温馨的感觉,难道就是家?可怕的是,我的疑问只是疑问,不会有设问的回应,也不会在时间里所改变。
在这个氛围里,我的动容使我想要全身心的容纳进去,可是那高耸的城墙,厉兵秣马的士兵,随时告诉着我,“危险就在不远处”,我惶恐着,矛盾着,危险?有多危?远?有多远?就在或远或近处,有一处或大或小的危险。
我知道我竟如此的悲观。“家”距离我太过遥远,太过陌生,而那个潜藏在“家”里的“温馨”又是什么?从小到大,我从无获得过准确的答案。脑子里的知识,老师天天在课堂上说着准确的答案,让人误以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准确,事事有答案。可是心里的神魂,却在人间尝尽寻找答案的苦头后,让人竟觉得世界的一切都荒谬着。从每一个疑问来说,这世界的答案始终是飘忽不定的。
有时,我就想着自身。这世界或许是有答案的,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我竟丧失了得到答案的资格?或许,是从高考失败后被家人精神抛弃的那时起;或许,是从孤身一人面对高考,面对无望的未来而漂泊无依的那时起;或许是从父亲一次次漠视我的情感需要的那时起;或许,是从母亲一声声呵斥否定我的那时起;或许,是从睡梦中听到一次次家具破碎的刺声的那时起;或许,是从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丑陋面孔的自己的那时起……
我忍着泪,一把一把抹掉。我“哈”了几声,表示笑。那氛围依旧一滴一滴流入心坎。我看了看满是笑容的姐姐,看了看满是笑容的小外甥,真好。我也让自己满是笑容,假装自己真的有笑容,真的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我想起我的小时候,比现在的小外甥还小的那会儿,也不过六七岁的模样。
我在床上蹦哒着,看远处方形电视里会动会说话的动物。他们和我在后面羊圈里看到的不一样。
我急着要尿,赶紧往房子后的羊圈跑,旁边有一个小的茅房。我出来后路过羊圈,“你好啊!”“咩~”“这些羊是假的,他们都不会说话。”我赶了忙的跑回去,跳上床。妈妈在床后面的厨房里做饭,“儿子,你问问你爸多会儿回来?”“喂,老爸,哈哈哈,老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看着电视扔下了手机,喊了一声“一会儿拉完这趟货就回来呀”,我模仿着爸爸说话的语气。
“儿砸!你爸回来了!”爸爸过来抱住我,硬往我的脸上凑,我抵抗着,生怕挡住了电视,我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口水,笑着电视里被打趴下的坏蛋。
后面爸爸妈妈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爸爸走进洗漱间,在水流声中又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忽听了一耳的脏话,我跳起大声喊了起来:“爸爸,不许说脏话!”爸爸大声的回应到:“得嘞!”妈妈又笑着说:“好好听你儿子的!”爸爸又回了句:“遵命!老婆大人,我听我小少爷的。”话音刚落,妈妈仰头大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边跳边笑。爸爸也在水流声中大声笑了起来。
只见在这氤氲着热气的屋子里,充斥着许久的大笑声。
悲观里,自会觉得家里的温馨,怕是此后一辈子也无福相配了。可是,有了一刻的美好回忆,乐观里,又有了一丝明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