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不是一把刀，他是一个人，一个用小刀杀人的人。

他杀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黑老大。

每当黑老大和别人谈判，动了杀心的时候，就会当面亮出一把小刀，不久之后，那个人就会被杀死，他们的死状都是一样的：尸体上插着一把小刀。

久而久之，很多人都知道，黑老大有一个杀手，被杀的人无论躲在哪里，无论身边有多少人，他都会被杀死。

小刀当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可不是名字却在黑道里流传，总能说明他的名声很大。小刀的名声虽然响亮，但除了黑老大，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现在小刀就在黑老大的屋外蹲着，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他刚刚给黑老大倒过一杯茶，在这之前他还给黑老大端过水洗脸，收拾过黑老大吃完饭的桌子，将一个失手打碎的杯子除扫干净，但是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小刀。

因为他实在不像小刀。在别人的想象里，小刀应该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像行走于黑夜之中的一匹孤狼，他的眼神像鹰隼一样不忍直视，看一眼就吓破了胆，他的行动豹子一样矫捷，能翻越无论多高的围墙。小刀这个名字，就意味着一种魔力，只要你想到小刀，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高傲自信的死神，在随意收割着生命，没有人能躲过他，除非他在地狱。这样的人才配的上叫小刀。

可是眼前这个真正的小刀，却连一只狗都怕。他的身材瘦小，整天无精打采，见谁都嘻嘻哈哈，随便一个人都能将他打倒，他是黑老大手底里出名的一个怂包，经常被人欺负，别人叫他买烟，他就说：“是的，大哥。”别人叫他洗内裤，他就说：“大哥，袜子我也给您洗了吧。”这样的人，打死别人也不会相信他就是小刀。

现在小刀正在慢慢的咀嚼着食物，他和别人一起吃饭，总是最后一个吃完。别人认为他吃的慢，是因为他要收拾碗筷，因为这个工作一项都是由他来收尾。可小刀吃得慢，是因为他曾经忍受过饥饿，从他的童年一直到长大成人，常常三五天吃不到一顿饭。他知道饥饿的痛苦，所以他异常珍惜眼前得到的食物，他要把饭菜在嘴里细致的磨碎，然后再吞咽。

不只是吃饭，他干什么都很慢，永远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因为他忍受过饥饿，所以他不得不学会节省体力，因为他要把力气用到该用的地方，以前是寻找食物，现在他做了杀手，他依然要让自己的精力用到该用的地方：比如说杀人。

这都是他从艰辛的生活中学到的东西，深刻到骨髓。以前，如果他不能纯熟的运用，就意味着他要忍受饥饿，现在依旧如此。他将这些教训在生活中发挥到了极致，永远保持着一颗战战兢兢的心。

他吃过饭，刚走进屋里，就看到黑老大又亮出一把小刀。

小刀知道他要杀的人就坐在对面，他悄悄地退了出去，像他这种人走到哪里也不会被人注意。他钻到车底，爬在底盘上。他知道等谈话结束，那个人就会发疯一样的回家，当人恐惧的时候，永远认为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这就是机会。

果然，那个人出来了，他快速的上车，车子开得很快，那个人看到了黑老大亮出的小刀，他肯定知道，小刀要来杀他。

车子很快开回了家。所有的院门都关闭了，那个人躲在一个房间里。屋里有三个人，门口站了四个。小刀伏在房顶，他很高兴，因为那个人有了防备。有防备说明他紧张，一个人在紧张的时候，难免会有破绽。假如有人知道小刀要杀他，而他却不做防备，那小刀肯定不会杀他，可是这种人还没出现过。

小刀看到那个人在喝着水，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多喝水。屋顶的蚊子很多，小刀一动不动的趴了两个时辰，他怕自己动了，别人会听到什么声响，或是被看见，从而破坏计划。他知道等待，也知道等待往往很艰辛，他以前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就会去抓兔子，他的方法就是等待。

那个时候他趴在雪窝，没有饭吃就意味着衣服也单薄，他四肢都冻得失去知觉，可他依然不能动，因为动了就意味着他会没有饭吃，会被饿死。如果想要生存，往往意味着你要学会艰辛的等待。

小刀知道那人已经到了死的时候，他下了房顶，蹲在草丛里。那人喝多了水就会尿尿，如果他在屋里尿，在这种情势下，他未免怕属下会嘲笑他，如果去厕所，又太过冒险。

就在他的旁边，站了很多人的草丛旁。他刚刚低头脱裤子的一刻，一把小刀已经插入了他的心脏。

小刀是一个杀手，可他却不愿意杀人。可他不杀人就没有钱，那意味着他又会挨饿，艰辛的生活从来不给一个人完美的选择。小刀希望自己挣够了钱，就不再做杀手，因为做杀手很危险，你要杀别人，有时也意味着你要被别人杀。

小刀每替黑老大杀了一个人的时候，黑老大就会给小刀一笔钱，可数目却不是很多，因为余下的都被黑老大存了起来。小刀知道，黑老大害怕自己有了钱之后会走，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黑老大对小刀的杀人技术很信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出色的杀手，况且他要杀的人有很多，所以他不会让小刀就这么轻易的走掉，黑老大想用钱把小刀牢牢的拴住。

黑老大之所以成为黑老大，不是因为他长得黑，是因为他的心黑。那一年，黑老大还是黑老三的时候，老二请他吃饭，他点的菜是，白豆腐，大白菜，白粉条，白藕片，因为老二想联合黑老大一起灭了白老大，那天的菜全被两人吃光了。就在老二和黑老大约定好要去偷袭白老大的时候，黑老大却带着自己的人潜入了老二的总部，他抢走了老二所有的金条和女人，他成了黑老大。最后却是老二被吃了。

现在黑老大在黑道上说一不二，可是他总觉得白老大在那里有一些碍眼。他在吃饭的时候，总想吃白豆腐，大白菜，白粉条，白藕片。所以他请白老大吃饭的时候，桌上有这些菜。

白老大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头顶已经枯萎，额头布满皱纹，可是笑容却永远挂在嘴角。

他问黑老大：“你能吃得下这些菜吗？”

黑老大点点头：“我以前不能，是因为我的胃太小，可是，现在我总想吃这些。”

“我理解！”白老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胃口，我年轻的时候胃口也总是大的出奇，可是岁数大了就知道，你的胃口总是好的，可以牙齿就未必了。”

黑老大笑了笑：“吃东西不一定要靠牙齿，有时候刀也可以代替。”说完他掏出一把小刀来。

“不是这样的！”白老大摇摇头：“你让刀替你吃，可你要知道刀他也有胃口。”

黑老大想看看小刀的表情，他刚刚转过头，小刀的脸已经贴在黑老大面前，一把小刀已经插入了黑老大的心脏。

白老大虽然什么都没吃，却拿起一张纸来擦擦嘴，仿佛已经吃饱了。

他站起来掏出一张支票给小刀：“你的选择是对的，在这条路上，不一定谁最后吃了谁，就像黑老大一样，胃口大了有时不是好事，你总想吃别人，可是说不准哪天你也被别人吃了。你还年轻，我给你的钱，够你下半生安安静静的有饱饭吃了。”

小刀说：“我知道，如果能舒舒服服的吃到肉，谁还会在大雪地里等着抓兔子，那是傻子才会干得事！”

“你说的对！”白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么年轻就明白这个道理很不容易！”

“可是。”小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胃口也变大了，吃饭光有肉不行，还得四菜一汤，人一吃饱了饭，总想要些别的享受。”

白老大惊恐的看着他，小刀没有接过支票，却递上了一把刀。

这些年在黑老大的手底下端茶递水，也暗中学到了很多，自己有饭吃，不如管一群人吃饭，那种感觉一定比现在要好。

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老大和白老大，小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