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单看时间还不算晚。她刚从床上醒来,整晚失眠,凌晨四点多才稍微眯上眼,单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用睁眼就知道,宿舍里,又只剩她一个人了,一丝苦笑,没事,过了今天,一切,就都要结束了。
行尸走肉般地起来洗漱,镜子里纤瘦的身体,瘦得仿佛撑不起头似的,总也站不住。卫生间的水真凉啊,可是也是多亏了这冰凉又无情的水,才能使得这个空旷的宿舍多了一点儿生机,终归,她还不是最寂寞的。
今天,好好把自己收拾一下吧。拿出涂抹的那些瓶瓶罐罐,好久都么有动过了,今天突然要用,恍如隔世。当初还是她带着自己入了化妆的新世界,现在她们俩再也没有一起讨论过谁的眼影好看。画眉毛的时候,想起刚开始是她告诉自己,眉笔要选棕色的,因为皮肤白,新入门的时候不会画眉毛,也是她手把手教她画眉,甚至是帮她画好眉毛,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想起古时候,男子帮自己的妻子画眉,优雅,闲适,相爱。她还送了一支特别适合她肤色的口红,当时刚进大学,是一腔热枕的年纪,有什么好东西都一起分享,偶然试了一下她的口红,特别适合自己,她就送给自己了,现在,那支少女粉的口红已经落满了灰。倒是旁边那瓶安眠药崭新地露着脸。时光一逝永不回,那些甜蜜的时光终究是过去了,不回来了。今天的眼线画得真丑,再哭又得去洗了重新来。
大概是女生之间的情意,来去匆匆,聚散离合,都是常态。只是,她偏偏自己一个人缠绕在里面不得挣脱。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们俩分开了呢。曾经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如今变得有深仇大恨一般。她内心惋惜,痛恨这段感情,可是表面上永远都是云淡风轻。她是个很敏感的人,别人对她的议论,特别是亲近的朋友对她的议论,她会格外在意。可是,作为朋友,却一次一次触碰到她的底线。一次剧烈的争吵爆发了,记不清是谁最后哭着,红着眼说,我们就到这儿了。真可笑,以前明明那么好的人,突然要跟你说,行了,你自己瞎几把走吧,我不陪你了。那好,那就各走各的吧。只是让人更生气的是,曾经那么好的人,如今却变得如此不堪,暗自拉拢宿舍其他人,让她慢慢地变成一个人,她不善言辞,所以在这种事面前就吃了大亏。渐渐的,宿舍里再也没有人愿意和她谈笑风生,也没有人愿意去叫她上自习。宿舍是一群人的宿舍,单单没有她,她很无奈,可是,也懒得去解释。在这个宿舍里,一次次的冷暴力已经受够了。今天,就让一切有个了结吧。
今天妆画得差强人意。没关系,谁会在意呢。安眠药,应该吃多少才会见效,她很累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说明单,再过几分钟,一切就结束了,那些讨厌的人,就随他们去吧。药拿在手上,看着窗外,外面依旧还残留着些许阳光,有怕热的小孩脱去了外套,十月的天气还是有些暖和,只是此刻,她的心里却仿佛在下雪一般冷,渗透骨髓里的冷,不知道“那边儿”是不是也这样冷。
一把药片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宿舍里的人逐渐回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宿舍里开始出现了惊恐,尖叫,茫然,无措,一阵手忙脚乱才把她送去医院。太晚了,医生无力地摇摇头。错过了抢救最佳时期,发现得太晚了。接着是她父母撕心裂肺的嘶喊,祈求,那对年老的夫妻,就那样跪在地上,拖着医生的衣角,祈求医生再救救他们唯一的女儿,然而,回应的是冰冷的关门声和在走廊里空荡荡的回响。她的舍友,呆滞地坐在那儿,不喜,也谈不上悲,是啊,她的离去对她们的生活毫无波澜,顶多是让他们更少了些烦心事而已,是啊,这种离去毫无意义。对于她们来说,她不过是一个过客,时间到了就自己走了,可是,对于她的父母来说,生活所有的重心都是她,没有了她,生活一切的支柱都没有了。她看到他们颤颤巍巍地去办出院手续,她的母亲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意外而晕倒,他的父亲慌忙手乱地把她安置好,又强忍悲痛去处理她的后事,那个佝偻的身影逐渐缩成了一个小点。她看到她的父亲,向来坚毅的陕西汉子,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可是现在却一个人佝在卫生间里掉眼泪,这是她父亲第一次哭,往常遇到再大的事情,他都只是坐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抽烟,一抽就是一两个小时,然后把屁股上的土一拍,说“么球啥大不了的”只是这次,烟在悲痛面前已经失效了。她有些后悔,为了一群毫不相干的人轻生,让她最爱的两个人为她的冲动买单,她跪着哭着对她的父亲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他听不到,也看不到,他只是眼神空洞的在那儿掉着眼泪。只听到她父亲喃喃地说:“现在活着还有啥意思”她哭着想要去抱抱她的父亲,抱抱这个无助的男人。只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
“叮叮叮叮咚咚咚咚”手机铃声响了。梦醒了,一场噩梦,枕头上已经湿了一大片。药片还在手上拿着,多亏了她哭着哭着哭累了想睡一会儿,才忘记了吃药,是上天冥冥注定吧,让她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让她知道了,什么才应该是生命中值得珍惜的东西。她翻开通讯录,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爸,我妈呢?明天我回家去”。她仿佛从来没有这样轻松,也从来没有这样高兴,很久没有回家了,那明天就好好地回去看看吧。还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