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末我在马莹的书店帮忙，正好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我大姨身边有个家世相貌人品都不错的男孩子，也在厦门工作，找个机会两个人见一面。男方见过我的照片，说有见面的意向。我怕拂了我妈和大姨的心意，他们又会难过，唠叨个不停。我只是在电话这边沉思了一小会儿，我妈以为我要拒绝，就开始说教。

“人家书景都成家立业了，孩子都要满月了，你这心思早该断了，可别还有啥想法，咱们不能做不道德的事情。还有你看马莹，好端端个姑娘，哪样也不比你差，自己把自己耽搁了，你现在要是再不抓紧，真到了她这个年岁，你还不如她，我跟你说。”

我赶紧打断了她，同意她将我的联系方式给到对方，这才打发了她，挂了电话。

马莹问我，“你妈又给你安排相亲对象了？”

我摊手说道，“帮我姐带着孩子，还能分心操心我的事，真的是亲妈了。”

“遇上合适就了解了解，也不是坏事。”马莹笑道。

我说，“那你呢，什么时候遇上合适的，也了解了解吧。”

她没再接我的话。

二

马莹的书店在城南路，就取名叫城南书店，书店里差不多有6000本书是贺飞留下来的，很多都是孤本。偶尔能遇上特别有缘的人，相中了一些孤本，她也会送掉，但是有缘人很少，大多数是在店里翻阅。

店里请了两个人帮忙，周末有时人多，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来搭把手。

因为贺飞从小喜欢三角梅，所以她在书店周围种了很多三角梅，到了生长旺季的时候，这附近会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拍照。

马莹偶尔会对着它们发呆，然后跟我说，“城南的花又都开了，别人都来看，他什么时候也能回来看一眼。”

每次他这样，我总是胆战心惊，总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没有接受贺飞离开的事实。

贺飞家就住在城南这附近，从书店去往贺飞家，需要穿过两条街道，而开一家书店一直是他的梦想，只是没想到最后是马莹开了这家书店。

她问我相不相信有平行时空，在平行时空里她和贺飞一定过着幸福安稳的日子，也会一起开一家书店，然后在书店周围种满三角梅。

我当然相信有平行时空，平行时空里的我和书景也会过着安稳幸福的日子。

三

马莹身高有1米7，说来也奇怪，大院里的孩子就她和青蛙最年长，身高竟也遥遥领先其他孩子，青蛙是男生里的高跷，马莹是女生里的高跷，好像这样就预示着他们往后的与众不同似的。

身材高挑、长相出落大方，学习成绩又优秀，还是合唱团的扛把子，这样的女生，很难不成为男生眼里的女神，我也觉得奇怪，我身边有一群的女神，林茵芝是，马莹是，我姐是，偏偏我就成了女屌丝。

马莹和贺飞是高中校友，马莹是二中合唱团的，贺飞是二中足球队的，两个人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但是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两个人分到了一个文科班。两个人的成绩一直文科班里的佼佼者，常常不是马莹第一，就是贺飞第一，两个人从来没有并列第一过。按照马莹说的，可能彼此互为竞争对手，又有种英雄怜怜相惜的感觉，他们俩虽然学习上竞争的厉害，但是平时相处还算融洽。她对贺飞也算是欣赏的，因为他不像一般死读书的男孩子，学习很灵活，也不耽误兴趣爱好，尤其地理特别好，所以自己如果有不懂的地理知识跟他请教，他也从来不会推辞，讲的尤为仔细。

只是她仅仅是单纯地对他欣赏，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她谈恋爱，尤其是在学校抓早恋抓得这么严的情况下。

贺飞表白是在高二下学期刚开学的时候。

马莹周末回家，贺飞也和他坐了同一趟公交车，她好奇问他，贺飞却支支吾吾说闲逛。马莹下了车，他也跟着下了车，走了好长一段路，马莹才觉得不对劲，问他为什么跟着自己。

贺飞有点慌乱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大玻璃瓶，递给了马莹，里面全是纸星星，说了句，我亲手折的，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马莹回到家，对着纸星星发呆。她收到过礼物不少，但第一次收到男生亲手折的纸星星，他从瓶子下方看到瓶子上方，纸星星从大小不一，歪歪扭扭到整齐紧实。她把纸星星倒出来数了数，足足有一千颗。有些折的不紧实的星星散开来，马莹才发现里面写着：马莹，做我女朋友吧。

她便把所有的星星都拆开来，上面全部写着，“马莹，做我女朋友吧。”

马莹跟我说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去形容那一刻的心情，除了震惊就是震惊，还有一点点窃喜。

最后两个人也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为了躲避耳目，他们俩的约会就是每个周末马莹回家时，那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贺飞每次跟着她上了车，然后跟着她下了车，陪着她走到她家的小区门口，最后自己再坐公交车回家。

平日里在学校，他们和往常一样讨论学习，共同进步，同学们也会在私下里传，说他们两个般配。男同学们也会揶揄贺飞怎么不去追马莹。贺飞每次都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她以后肯定会是我女朋友。

他每次把这些话讲给马莹听的时候，马莹都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贺飞演戏还一套一套的。

因为坊间传言四起，他们俩终于被教导主任叫去面谈，面对教导主任，两个人倒是从容不迫的承认了，教导主任气的要请家长，班主任拦住了他。

贺飞拉着马莹的手，排着胸脯保证，两个人绝对不会耽误学习，但是如果现在让他们俩分开，那一定会影响学习。

教导主任妥了协，最后放他俩走了，也算是逃过了一劫，只是这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在谈恋爱，索性他们也就明目张胆了。

平时一起学习，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互考考点，模拟考试成绩下来，两人分数都越考越高。

他们大概是所有人青春年少时羡慕的对象，俊男靓女，双双学霸，最后一起考入厦门大学的文学院。

四

贺飞考入厦门大学后，还是一如既往地踢足球。大二的时候，去参加秋季高校足球联赛时左腿骨折后，一直没有恢复好，腿疼反反复复。便辗转到上海做检查，最后确诊为骨癌，面临必须截肢的境地。这意味着贺飞从此要和他热爱的足球告别，甚至有生命危险。

因为半年的化疗，贺飞出院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马莹还专门织了帽子给他。左腿膝盖以下做了截肢，因为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安装假肢，贺飞虚弱的只能常常坐在轮椅上。

我们都以为他截了肢，做了化疗，可以用一只腿换回这一条命，可是第二年癌细胞就扩散了，他没有办法再回学校上课，只能终日与医院、医生、医疗器械相伴。

马莹贺飞的大学同学，高中同学知道情况后，都自发组织了捐款。我们这些从小和马莹玩到大的小伙伴，也帮忙组织捐款，还有学校的老师，足球协会都贡献了他们的心意，前前后后凑得钱，够贺飞的化疗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从大三下学期开始贺飞就长期住院，熬到了大四上学期，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他终究没有等到大四毕业。

贺飞去世后，马莹便再也没有谈过男朋友。

私底下大家都说马莹是贺飞的遗孀。

五

马莹毕业后，在一家杂志社工作了很多年，专跑社会热点新闻。这一直以来，也是贺飞愿望，他以前总想着可以跑遍所有的社会热点新闻，去抽丝拨茧地挖掘社会人生百态。后来杂志社改革重组，她便辞了职。租下了城南的这家店面，开了这家书店，正好也靠近贺飞家。贺飞走后，他爸妈因了马莹的照顾才慢慢撑过来，如今把马莹当成了女儿一般对待。

马莹开书店的时候，还资助了她一些钱，贺飞的这6000本书，也是征得了他们二老的同意。贺飞没有完成的心愿，她想要一件件帮他完成。

她说，和贺飞在一起的那些年，都是贺飞在帮她这个，帮她那个，处处护着他，现在终于轮到她帮他了，而这一次贺飞也终于不会拒绝。

马莹的爸妈早些年还给她张罗找对象的事情，但是这几年已经放弃了，马莹自己完全没有心思，一心在她的书店上。她的心里的门早就为贺飞锁上了，她自己不愿意再打开，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身边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马莹曾经跟我说，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贺飞，可以跟她完美的契合，如果他没有死，也许我们后来会分开也说不定，可偏偏他死了，所以爱情在生死面前才能永恒，不能在彼此活着的时候永恒吗？

《泰坦尼克号》里，Jack用自己的温热的体温和冰冷的海水做了交换，换回了Rose的一时平安，Rose带着Jack的爱，用漫长的后半生去缅怀。

马莹和贺飞，没有像Jack和Rose般轰轰烈烈，但是她也在用漫长的后半生去缅怀。

我问她，要用一辈子缅怀吗？

她说，那就缅怀到，他来城南看花开的时候吧。

城南花已开，但君已不在。

END

文/莫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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