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夏天,天气格外的热,而我的心却格外的冷,冷得满眼都是冰,冷得世界全都被冻结,冷得我失去记忆和未来。
我高考落榜了,却又不可能复读。11年的读书之路,被不争气的我无情地斩断,我也猝不及防地跌入万丈深渊。
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打工,要么务农,其实,根本没有选择,也就是一条路,甩起膀子做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打工,我是农民工,呆在家里,我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反正都是匍匐在社会的底层,无非就是故乡和异乡的区别。
那个时候,打工的人还不多,出门在外全靠熟人带。开年捆被子裹衣服出去,有钱无钱年终回来。而当时正是一年之中,头不头尾不尾,出去的,已经出去了,要回来的,还没有回来。
我的心情特别郁闷,人已沉沦,谁都不想见,谁都不愿联系,就是想要出去,也没有门道。而我当时,将自己放逐在人群之外,啥都也不愿想,吃吃睡睡,行尸走肉。
母亲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只是强颜欢笑,尽力掩饰她的失望。一些乡亲时不时来串门,眼珠子在门外睃来睃去,大着喉咙言不由衷地安慰。
我知道,我没给他们争气,我没有变成他们想象的样子,我不能给他们的谈资带来愉悦,但也无能为力。
我的泪只能流在心里。
家里的状况很糟糕,书是读不下去了。但我也不能一直窝在家里,为自己无心的过失作无谓的忏悔,那样是最没有骨气的行为。我是一个男人,20多岁了,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不应该让母亲还在为我操心,而不应该让乡邻在我身上搁过多的眼睛。
远方没有诗意,眼下必须苟且。我要调整我的状态,放低姿态,脚踏实地地融入到这个社会,挑起家庭的担子,证明给母亲及乡亲们看,哪怕读书不行,黄皮寡瘦的我一样能维持住这个家。
其实,虽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农活对于我,样样都是挑战,很多事看起来简单,嘴上说不怕,心中却完全没有一点底。我虽出身在农村,但排行老幺,上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很多农活都让他们顶过去了。我一直在读书,算是家里读书时间最长的人,平时很少耕作。
一些出力气的,不需要技巧的活,无非就是多躬起单薄的小身板,多流点汗,我倒也能很快适应。而有一些农活,看着别人做得轻松自然,到自己头上,却完全是六神无主,上不了岸。
记得那一次应该是双抢,该犁田了,而父亲却病倒在床上,整日里只能仰着脸哼哼。我拦住母亲,自告奋勇像父亲那样,牵着老黄牛扛着犁铧挥着竹鞭,吆喝着,像个经验老到的大劳力,踏起一路尘灰,往自家农田而去。
可到了田边,除了确定那块水田是个不规则的多边形外,我在学校的知识,搜肠绞肚一点都用不上。不总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事到临头,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脱掉鞋袜,卷起裤腿,将牛牵到一处开阔的地方,给它套上轭头,我握紧犁铧,竹鞭一扬,像模像样地吆喝一声“走起”。老黄牛头一低,肩膀一挺,朝前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