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久了远路,便不觉得远,在苦日子熬久了,便不觉得苦。
从小生活在县城的边缘,对城市充满了向往,能到长春工作安家是整个学生时代的梦想。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在爸妈的眼里,我是个多余。我上面两个姐姐,要我是奔着儿子来得,当我的到来又是一成不变,没有创意后,我就成了爸妈的眼中钉。尤其弟弟的到来,打骂成了主旋律。爸妈嘴里对我的宠爱就是“你怎么这么笨呢?”直到成年后我常常思考,我那时候为什么那么笨呢?“老笨”成了老三的别名。
妈妈是聪明人,那时候就是中专毕业,在银行工作。工作要强,年年到年底都会拿些盆呀、碗呀或者被罩、床单等奖品。爸爸在电影院工作,放映电影。在那样的困难年代里,可以不花钱看电影。
我从六七岁就开始就知道我存在的尴尬性,帮妈妈做家务,照顾小弟成了我的生存法则。我为了让爸妈看到我不笨,晚饭后减桌子刷碗就是我的任务。年龄小啊,站在锅台边刷碗,打个饭碗,撒一地水是常有的事。仅仅因为这些小事,常常会换来妈妈咬牙切齿的说“你个笨货,”每当“笨货”强行入耳的时候,我木然地低下头眼睛看着紧紧并在一起的脚尖,屈辱的泪水缓缓地滴落在鞋面上,碎成两朵花。此时两个姐姐已经坐到桌前写作业了。
也许那时候我真的笨,学习上成绩怎么也不如两个姐姐优秀。不优秀的我只能承受着来着父母的冷嘲热讽另眼相待。
在县城里有一个爸爸远方表弟,我喊二叔,他家有四个儿子,总想来个女儿,可是没有闺女命。那年我二年级了,二叔家搬到了县实验小学附近,妈知道了二叔的想法后,毫不犹豫地把我过继给二叔。也许是为了把我送到县里的实验小学上学,也许是为了解脱。
我哭过了,我说过可以多干活,我不要新衣服,我不吃炒鸡蛋,也不吃大米饭。我的一切微弱的反抗都抵不过妈坚毅的眼神。“你个笨货,让你去你就去,哪来得那么多废话。”
二叔家是套间房子,大屋有南炕,大屋的北面的侧面有一铺小火炕。我是女孩子,来到一堆男孩中间,睡觉问题就是大问题了。第一天到二叔家,二婶做了四分菜,有我总是吃不到的炒鸡蛋,我没敢吃,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眼前的白菜汤。二叔咋呼着“三丫闺女来了,我高兴,老婆给我来二两”,二婶用眼角夹了二叔一下,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撇,“灌点狗尿你就不知道咋回事了”,二婶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还是乖乖地把酒烫好拿到桌子上,“喝。”初来匝道,一切都是你们陌生,唯一感到一点点慰藉的是,来的时候,妈妈给我用粉格子围巾包的几件换洗衣服。我同二婶争着做家务,二婶不进屋,我就在厨房候着,两只小手在胸前绞纽着。两脚并在一起,右腿一抖一抖的,抖累了,就换成右脚脚踝躺下立起来,再躺下再立起来。“进屋吧,三丫,刚来,不用帮我干活,等以后熟了,再干。”
晚上睡觉,两个哥哥睡小屋,三哥和四弟同二叔二婶睡南炕上,我的到来,睡觉的问题似乎有些麻烦。二婶要我挨在二叔叔和她中间,她另一边是她家的秃小子,看来我只能睡到这里。二叔说:“来,三丫,二叔好不容易把你要来了,同二叔一被窝,二叔稀罕稀罕。”不由我说,直接就把我拽到他被窝里。我心里别扭着,可是我才九毛岁,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顺从。
当异物抵在我后背,粗壮的手臂圈住我幼小的肩膀,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拍打着我瘦弱的身体时,我长大了。我要回家,无论怎样,我要回家。
人虽小,反抗这屈辱,使我变得成熟。人一旦有了目标,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寒假的时候,我再次回到久违的家的时候,我对着妈爸说“如果再要我走,你们就等着收尸吧。”妈似乎怕了,她看到了我坚硬的眼神,没有火焰更似有火在燃烧。我变得倔强了,你们说我笨,我就笨吗?这样的疑问无数次地萦绕在脑海中,可是我在学习上还是没有太多的长进。八六年我考入一所专科,学习会计。
上大学了,离开家,我的人生开挂了。不知道为啥,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简单了,专业课优秀。同朋友一起学游泳,几次我就能游的比较标准。学打打乒乓别人简单指导,我就可以练出让好多业余选手心生羡慕的球技。毕业后到南方打工,一直做到公司的高管。家庭生活还算幸福,有一个爱我的丈夫。我发现自从我离开家后,人生变得变成了艳阳天。
我常常在无数个黑夜中,自问,母亲为啥要那么对我,她也是有知识的人。对父母双亲的不解,使我对他们永远也亲近不起来。
对于亲情的疏离,使我更在意亲情,但不是我的家人。我同学的姐姐家离我大姐家很近,同她的感情超过亲姐,每次回老家都要到那里,而姐家几乎不怎么去,每年同她们见那几次面,也只是在年节的家宴上。
由于我的母爱缺失,我更加珍惜同闺女的情感。当闺女需要我的时候,我能辞掉高薪工作。
也许是我笨,我无怨无悔地孝顺父母。或许因为孝顺,我遇事特别顺。无论啥事,都不用费多少的周折就能顺利解决。
两个姐还有弟弟,妈爸的眼睛们,都是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对父母也斤斤计较的办事作风,使他们遇事步步维艰。
虽然,童年乃至少年都与困惑的亲情有关,但是我却感谢那段“苦日子”,在那样的日子里,我养成了勤劳质朴性格,遇事不服输的坚毅品质。是那样的日子,给我带来今天的成就。
到了现在面对满桌华宴不生兴趣的年龄,看开了好多曾经的困惑和不解。但是我始终不能理解的是父母为啥要那样对待我。母亲去世了,父亲也糊涂地卧床不起。我的疑虑成了不解之谜。
注:此上文,是笔者乘坐滴滴快车的时候,与女司机一路的聊天。讲述者年龄五十二,也许正是更年期心焦阶段,她说为了供闺女在国外读书 ,她每天睁眼睛就要负债六百八,老公每月工资四千左右,一切都开销都要靠她。
看着这个朴素而刚强的女人,心里的压力似乎已经成山,不然怎能对我这样一面之缘的人倾吐,而我也有幸成了她倾吐的垃圾桶。
不止她对那个时期的母爱有疑虑,我也一直困惑我母亲的母爱。也许因为有雷同的感受,才能读懂她某段眼含泪水,欲言又止的苦楚。最后用俗了又俗的语言祝福她:好人多平安!